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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琳琅

  每個人都以斗篷蒙面,在這片茫茫風雪中悄然趕路。

  奔波了兩天一夜之後,才到達北上路途的第一個驛站。

  謝木宛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她看看身上的黑狐袍子,早就已經沾滿雪花,遠望上去灰撲撲的一片。

  「大人,驛站到了。」

  摘下斗篷的帽子一看,灰濛濛的驛站在風雪之中模糊成一片,只有那兩盞紅燈籠散發著幽幽的火光,透露出一絲溫暖。

  她翻身下馬,腳一沾地,就傳來一陣針扎似的疼痛。

  一雙手適時地扶住了她。

  謝木宛抬頭一看,就看到一張充滿關切之情的臉孔。

  「你還好吧?」陳子湛小聲地問道。

  「還好。」謝木宛低聲答道。其實她一點也不好!

  她從未騎過這麼久的馬,只覺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要顛爛了,兩條腿更是麻得像兩條木棍。然而,她現在不是謝家小姐謝木宛,而是新科狀元,新任監軍謝清華。

  就算渾身骨頭都被顛散了,她也不能露出一分一毫來。

  她咬著銀牙,邁開步子就往驛站裡面定去,每走一步就像在尖刀上跳舞,疼痛難當。

  「唉。」她彷彿聽到身後有人輕輕一歎,整個人就渾身一輕,居然被陳子湛抱在了手上。

  「謝大人真是身體虛弱,才騎了兩天的馬就受不了了。」他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用不屑的口吻高聲說道。

  「陳子湛。」謝木宛僵在他懷中一動也不敢動。那一片傳入她耳中的抽氣聲,已經可以讓她想像身後眾人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了。

  狀元被探花抱在手裡,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你不怕被人傳有斷袖之癖啊。」謝木宛壓低了聲音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陳子湛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反正現在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難道我們都得跟在你這只烏龜後面慢慢走嗎?」

  謝木宛一聽就是滿臉黑線。居然把她比喻成烏龜?這個毒舌一派,就不能撿點好聽的說嗎?

  「怎麼,生氣了?」他低低地笑道。「你還有力氣生氣啊?」

  「豈敢。」謝木宛別過臉去。她的確虛弱,所以還是少說為妙。

  驛站的門突然一下子打開了,裡面居然是張燈結綵,紅毯鋪地,一派花團錦簇的模樣。

  幾個身穿綾羅綢緞的人,簇擁著一個渾身貴氣的人出現在門口。

  「沒想到,陳大人和謝大人的感情這麼好啊。」那個人開口說道,原本稱得上俊挺的面容上的笑容,一看到他們這個樣子立刻就僵住了。

  「謝大人文人體弱,臣下才施以援手。倒是安王爺好興致,大冷天的居然跑到這個小小的驛站來了。」

  謝木宛抬眼看看這兩個人,一個隱忍不發,另一個則嘻皮笑臉。只有她一個是哭喪著臉被人抱在懷裡,接受眾人的目光凌遲。

  安王爺那冷冷盯著她的目光,好像她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似的。

  這算不算史上第一例詭異的三角關係?

  「參見安王爺,下官身體不適,陳大人只是一時情急。」謝木宛掙扎著跳下陳子湛的懷抱說道。「那,下官就此告退。」

  陳子湛,不是我不幫你,只是這場面,我留在這裡只會越幫越忙。

  謝木宛偷偷地瞄了眼這氣氛詭異的兩人,暗歎一聲,一拐一拐地就打算離開。

  「清華兄,這麼急著走幹麼?安王爺想必是等候已久,你我兩人怎能拂了安王爺一片體恤臣下的美意呢?」陳子湛反手一把捉住她,不讓她離開這片混亂,「安王爺想必是備好了酒席吧?那下官可不能浪費了,讓安王爺白跑一趟。」

  一邊說著,他一邊推開朱儼身後的門。果然不出所料,一桌好酒好菜在那擺著。

  鴻門宴,這是謝木宛頭腦裡閃過的第一個詞。

  朱儼揮手屏退了左右,三個人坐了下來。

  明亮的燭光晃眼,北風從窗縫之中漏了幾絲進來,燭光便在浮動的空氣中跳動著,照著這一室的明滅不定。

  「安王爺,您真是好客氣。」陳子湛挑眉擠眼,油腔滑調地說:「知道我們這一去邊關,生死難料,特地送上這麼一桌讓我們出征之前先填滿肚子。可惜啊,少了點軟玉溫香在側,安王爺,您素知我的癖好,怎麼今天都沒有安排幾個呢?」

  「我以為你有謝大人就足夠了。」朱儼有些森冷地回道。

  謝木宛一聽此言,嚇得連筷子都差點掉在地上。難道安王爺發現他們的秘密?不,不可能,如果是那樣,她哪還能安安穩穩地坐這裡,早被人拖出去以欺君之罪給砍了。

  話又說回來,她沒想到這個安王爺竟然如此的癡情,從應天府到此,一路崎嶇自不待說,更加之的寒冷刺骨,她累得都受不了了,這個安王爺竟比他們還快,一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幾匹馬。

  她偷偷地打量著這位安王爺,英俊的臉上一派淡漠,但那雙眸裡閃爍的熾熱光芒卻洩漏了他的慾望。

  緣起緣滅誰人定,情深情淺不由人。連她都忍不住同情起安王爺來。

  只是,陳子湛有選擇愛誰的自由,無論何人都不能強迫他,包括她自己在內。

  「安王爺,您說笑了,這翰林院誰不知道陳探花最是風流,應天府裡想嫁他的人,從官家小姐到紅樓青妓是多不勝數。下官是自歎不如,只是,陳兄剛剛的助人之舉,被人誤會了可不好,那會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啊,您說是不是?安王爺。」謝木宛朗聲道。

  「謝大人,您這不是變著法子損我嗎?覺得我名聲還不夠壞啊。」陳子湛淡笑著說。

  「哪會呢?安王爺是明眼人,斷是不會誤會你的。」謝木宛一臉的老實正直。

  朱儼的臉色是一陣青過一陣。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倒是堵得他說不出話來。早就聽聞他們兩人在朝堂上表現亮眼,現在一看果然不是虛有其表。

  如果不是朱棣那個狗皇帝不准任何宗親參政,他只是空有一個王爺的頭銜,否則,他也不會對這陳子湛如此的低聲下氣。

  好你個陳子湛,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你的。

  總有一天,等我成了天下之主,還怕不能將你手到擒來?朱棣靠靖難之變殺了自己的親侄子登上皇位,我也一樣可以。

  「那是當然。」安王爺舉起一杯酒,「敬二位,祝二位凱旋歸來。」

  ☆☆☆

  第7章(2)

  痛,真的好痛……冷,確實好冷……

  累極了的謝木宛在驛站那張簡陋的床上翻來覆去,反而睡不著了。

  人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似的痛,每根骨頭都像是被人打斷後,又胡亂接在一起去。

  一想到明天還要在馬背上度過,堅強如她都忍不住暗地詛咒。還好在出發前,她堅決不准小祿跟來,否則她不會哭死才怪。

  「你這是何苦來哉?」一抹淡煙似的影子出現在她面前,心疼道。

  「你怎麼來了?安王爺呢?那些隨從呢?有沒有人看見你?」黑暗之中,謝木宛凝視著那雙會發光的眸子,擔憂地問說。

  「那些侍衛也累得厲害,早就睡死了。安王爺也已經離開驛站了。」不知為什麼,陳子湛的聲音裡有一絲沉重,「我帶了藥給你。」

  「喔。」她起身關緊了窗戶,點燃了油燈,卻驚訝地發現他一身都是雪花,滿臉被凍得通紅,像是從外面奔波了一圈回來似的。

  「你去哪兒啦?」謝木宛一邊吃驚地問,一邊趕緊起身拍掉他身上的雪花。

  「我去跟蹤安王爺了。」一聽她這樣問,陳子湛面色不禁沉了下來,他吹滅了油燈,拉著她在床沿上坐下,小聲地說:「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下對勁,他若是單單為了見我,大可隨便找個地方,何必要到這個驛站?除非,他本來就是往北而去,所以我跟了他兩個時辰,發現他先是往南,在上一個路口又抄小路繼續向北了。」

  「你說什麼?」謝木宛渾身一顫,「難道,他對你不死心,又跑到我們前邊去了?」

  「若是如此,他何需先南下後北上,我只怕——」

  「你是說,安王爺他要……」

  「不錯,這次韃靼造反,怎麼看都有些蹊蹺,如果沒有人內應的話,他們斷不會如此冒險。」

  「那我們要不要稟告皇上?」

  「現在是無憑無據的,一切都只是我們的猜測,如何去稟告?」

  一片濃厚的黑暗之中,兩個人覺得呼出來的氣息都帶著冰寒,冷得像被人從頭到腳淋了一桶冰水。

  「看來,這次我們的假死怕是要變成真死了。」謝木宛依著他,不由得苦笑一下。

  「對厚,誰叫我連最後一個向他示好的機會都放棄了。」陳子湛淡淡地說,他伸手將她那雙冰冷的手暖在懷裡,「不過,我不會讓他得逞的,因為我還有重要的人要守護。你是我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任何事發生。」

  他定定地說,將謝木宛的手抓得緊緊的,緊到她一顆心都痛了起來。

  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輕輕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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