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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練眸

  「燈芯……喜歡我並不是一個好決定。」畫靈犀的眼簾微垂,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出淡淡的陰影,像兩隻無助的蝴蝶微微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對他太好?為什麼喜歡他不是一個好決定?

  因為……畫靈犀輕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說:「因為我是會死掉的。」

  白燈芯瞪大了眼欲言又止,好一會才喃喃地吐出一句:「人都是會死掉的。」

  畫靈犀笑了,在這種最不適宜的時候卻笑得滿不在乎。「人雖都會死,但別人能活上五、六十年,我卻活不過二十歲。喜歡我……那二十歲以後怎麼辦?」

  白燈芯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畫靈犀不在乎的神情第一次讓她看出了哀傷。

  她忽然拿起身邊的食盒打開,取出一碟糕點來,笑著問:「你要不要吃?」那種問題讓她窒息,她一點也不想探究。

  畫靈犀搖頭。

  白燈芯又取出另一碟來,「這是桂花麻球,很好吃的,你不要嗎?」

  畫靈犀微蹙了一下眉,搖頭不語。

  「我也帶了菜,不過已經冷了。你看,都是清淡的小菜,一點也不油膩,對你的身體有好處,吃一點吧!」白燈芯不死心地再問。

  「我不餓。」

  白燈芯擔心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這幾日,畫靈犀的胃口比以前還要小,每一餐幾乎都吃幾口就停了。任她如何哄騙誘拐也只是微笑著端著碗筷發呆。她原本就很擔心,經過了剛才畫靈犀那番話,她心裡忐忑的心情更甚。

  畫靈犀輕輕歎了口氣,「不是。」

  「真的嗎?」白燈芯不信。「你自己是大夫,不可以隱瞞病情的。」

  「真的。」畫靈犀淺笑著點頭。「我現在不會死。」

  白燈芯打了一個寒顫。「公子……」

  「沒事的,你不要擔心了。」

  白燈芯深吸一口氣,一邊把碟盤收好一邊問:「那些箱子裡到底裝些什麼東西?」

  「當然是繡品。」畫靈犀毫不猶豫地應著。

  「繡品?」白燈芯心裡湧起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因為自己不被信任。

  「讓我們可能會早死的三公子長途跋涉送繡品?」言語太過犀利不像出自她的

  聽到她的話,畫靈犀的唇微微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三公子,從來不管事的你突然要送一批繡品去黃河以北,又不肯假他人之手,這讓別人怎麼不懷疑?」

  「燈芯,妳生氣了嗎?為什麼?」

  「你瞞了很多事,那些箱子裡不是繡品吧?是些什麼?」白燈芯低著頭看他的手,聲音凝重。

  畫靈犀輕輕地歎了聲,「就當作是繡品好不好?」

  「如果你不告訴我,那我自己去看。」白燈芯抬起頭語氣堅定。

  「是官糧。」畫靈犀毅然決然地說道。

  「官糧?」白燈芯幾乎要大叫起來。

  三年大旱,民不聊生。朝廷明文禁止販賣五穀,所有糧食一概收歸國庫,統一發放。但各官府竟惡意囤積糧食,不管百姓死活,導致旱災最嚴重的黃河以北一帶屍橫遍野。這種慘狀早令那些俠肝義膽之上按捺不住。貨隊剛從錢塘出發之前,錢塘府衙被一群蒙面人洗劫,丟的正是五十萬石官糧。

  白燈芯雖然知道這件事,但怎麼也料不到是自己送著這五十萬石官糧出了錢塘。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苦笑兩聲,難怪畫靈犀不肯告訴她,這可是徹徹底底的死罪,難怪畫靈犀非要親自送這批貨不可,若不靠著畫家的聲譽,又怎麼能安全運送出城而不為人所知。難怪,難怪……

  「你不怕被砍頭嗎?」

  馬車猛地一顛,畫靈犀微微皺眉,但像他的性情一樣,他很快又笑了,是他一貫很舒心溫暖且漫不經心的笑容。

  「我不怕。」他輕描淡寫地說,

  白燈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是誰劫的官……」

  糧字未出口,畫靈犀就制止住她的話。「這個我不能告訴妳。」

  要是可以,他連這件事也不想告訴她,但到了黃河以北也要有人幫他把這批貨轉給接應的人,既然她問了就告訴她省得麻煩。至於其他人還是不便告知,否則出了紕漏,他的一番心血就白費了。

  「那……」

  「不要再問了!這件事也要裝作不知道。」畫靈犀摀住她的口猛搖頭。這個女人的問題多得嚇人。

  白燈芯乖乖地點頭,她只是想問黃河以北大早,為什麼要從江南劫糧運送,這不是多此一舉?

  其實劫糧的正是畫家四小姐畫意的未婚夫--文颯,他是凌蘭公主之夫,雖然公主在過門不久便病逝,但他仍然是當朝駙馬,一舉一動為避免招搖,除了到錢塘探望四小姐之名召集人手洗劫官府外,他根本就難以行動。所以他只有委託畫靈犀偷運官糧。何況黃河以北本來就貧瘠,官府囤糧不多,解決不了一時之困。

  但為什麼是畫靈犀而不是大公子畫酬月運送呢?因為文颯平時就與畫靈犀交好。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哪裡漏了口風,被這個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畫靈犀知道,硬是攬下了運送官糧這個重責大任。

  畫靈犀根怕畫家的人受到牽連,所以對於家裡人一個也不曾透露這消息。如果事情被發現,偷運官糧會是株連之罪。朝廷會看在二小姐畫詩情的夫婿--大將軍沙漫和文颯的面子上不至於去追究其他人。

  他千算萬算,這個白燈芯卻是個意外。白燈芯,白總管的女兒,面容俏麗,性情爛漫,女扮男裝出城。看起來,樓半琴是知道這件事的。

  這個紮了一頭小辮子,喜歡玩弄他手的白燈芯……

  「公子!」白燈芯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回神,「你剛才說你幾歲?」

  「十七。」畫靈犀聽到她改變話題也鬆了一口氣。

  白燈芯很認真地數著,「那就是還有三年,那你的手就讓我玩三年。」她正經八百地宣佈。然後滿意地看著畫靈犀的眉困惑地蹙起,神情無奈且茫然。這才是她熟悉的畫靈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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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貨隊休息了片刻,午後不久便來到了阿郎山腳下。山道奇石嶙峋,讓人忍不住緊張起來。

  樓半琴停下馬看看四周,知道這種地方最難進退,若是這樣貿然進去,只怕遇到匪亂連退路也沒有。

  「大哥,兄弟們等著你下命令。」

  既然走到這裡,恐怕也已經沒有後路了。樓半琴深吸一口氣,伸手一揮下令道:「繼續前行。」

  後面押貨的夥計振作了一下,便開始繼續前行。

  「半琴。」畫靈犀喚著他。

  樓半琴回過頭,「靈犀你還是待在車裡的好。」

  畫靈犀一手掀著布簾輕輕地笑道:「我只是跟你說一聲,如果遇到事情,先不要動手,讓我跟他們說。」他以最柔和的聲音說著,笑得如錦緞般柔滑,像是沒瞧見樓半琴臉上變了顏色。

  「半琴,你聽不聽我的?」

  樓半琴鐵青著臉,悶了半天,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聲:「聽。一他可以不管畫靈犀是他的主子,但是畫酬月交代他要聽著畫靈犀的,他不能不聽師兄的話。

  畫靈犀嘉許似的點點頭又返回車內,放下布簾,隔絕了其他一切視聽。

  樓半琴勒緊韁繩直到指尖泛白,公子是什麼道理,居然要跟亂匪說話……

  「大哥,公子想幹什麼?」路斬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股傻勁。

  瞪了他一眼,樓半琴只顧駕馬小跑。

  忽然耳邊傳來破空之聲,幾排箭齊齊射來,伴著劈哩啪啦一陣亂響,馬匹受驚嘶叫起來,

  樓半琴和路斬翻身下馬,卻見馬車上的車伕被甩下車來,趕緊躍身拉住馬車。

  就在這時,樹石的陰影處衝出許多人來,他們訓練有素地把貨隊團團困住。押貨的夥計反射性地拎起傢伙,眼見就要刀劍相向。

  「不許動手!」樓半琴還記得畫靈犀的話,一邊拖住受驚的馬一邊大吼著。

  他這一聲吼得雙方都面面相覷。

  一個精幹的男子器宇軒昂地從盜匪群中走出來,其他人紛紛讓路給他,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不低。

  「什麼來路?」他粗聲問道。

  畫靈犀早已被樓半琴和白燈芯扶下馬車,他臉色發白,顯然被馬顛得七昏八素。他輕輕呼了一口氣,掙開樓半琴和白燈芯的攙扶,走上前幾步抱拳作揖。「在下畫靈犀,敢問閣下可是石珂石大俠?」

  「你是什麼東西?」石珂不屑地回問。

  「你算什麼東西?我們公子在跟你說話……」路斬大刀一揮就要上去拚命。

  畫靈犀一轉身擋在他身前,制止了他這一刀。「路斬,你是要違抗我的命令嗎?」

  白燈芯上前一步站在路斬旁邊。「大個子,公子的事你不要管!」她想看看畫靈犀怎麼用唇舌解決這件事。

  畫靈犀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回過身。「石大俠可是要打劫?」

  這話問得古怪,石珂聽了一愣,他從未見過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一時之間竟答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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