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子藜站在電影院門口,已有十來分鐘了。
一向不擅打扮的她,今天的裝扮十足教人噴飯。
大咧咧的灰格子襯衫,搭了件棗紅色毛背心,下頭是件褲身過寬、洗得破爛、褲管還長滿須須的深藍牛仔褲,配上一雙夾腳的綠色涼鞋。
然而,上頭這件背心不是短的而是長的,蓋過她那扁平沒肉的屁股,整體看來非但不搭調,還搶眼得難看。
再瞧瞧她的頭髮,那也是夠嗆人的。
她綁了個馬尾,前額瀏海吹得又高又翹,重要的是,她從不用梳子梳頭,只憑兩手抓了就綁,蓬亂的程度非憑想像可在腦中出現畫面。不過,現代人的髮型流行有點亂又不會太亂,說不定別人會以為她是故意的。
再看她全身上下唯一能看的地方——那張美得野裡野氣的菱形臉,和五官深邃分明的輪廓。偶爾她會被誤認成混血兒,當然,也有人曾經不識相的以為她是原住民,而被她痛毆一頓。
可惜可惜!倘若她沒戴上那對又圓又大的白色耳環,那張臉就不會如此突兀了。
二十分鐘了,她極為不耐煩的瞄著手上那支鐵殼骷髏表。
「搞不清楚徐耿諒在搞什麼飛機,都這個時間了還沒出現!」她不滿的嘀咕,一張臉盛滿發飆前的脹紫色怒氣。
此刻,迎面走來一個身形瘦高的男子,莽莽撞撞的手拿爆米花,在穿梭人群時一不小心絆到了腳,整包爆米花在頃刻間,不偏不倚的落向蘇子藜那張蓄勢待發的臉。
那人在當眾摔跤後,隨即倉促起身,見到對方被自己灑了一身的爆米花,不知所措的愣在那一動不動。
這下可糟了!蘇子藜陰鬱變臉,向來脾氣不佳的她,如今來了一記火上加油,心中的忿怒可想而知。
不用說,這個人馬上成了她炮轟出氣的對象。
停頓兩秒,她想也不想的扯開喉嚨劈頭大罵:「該死!你走路不帶眼睛的嗎?還是你眼睛瞎了看不到路?你他媽的真是欠揍!」她抓狂的握著拳頭吼,也不管對方只是個陌生人。
蘇子藜的大嗓門使得熱鬧的街道頓顯鴉雀無聲。
「對……對不起!」那人被她可怕的氣勢嚇到了,呆在原地無法思考。
「一聲對不起就夠了嗎?你哪個人不灑偏要灑到我?Shit!還是一大堆爆米花,真夠噁心的!」蘇子藜惱火兼氣憤地大力踩著地上的爆米花,視而不見週遭人的圍觀指點。
「喂!」
猛地,一個氣勢不小的女人急急衝上來,二話不說擋在男子面前,衝著蘇子藜不客氣的反罵回去:
「你這個臭女人罵夠了沒有?爆米花既不痛又沒髒到你什麼,凶什麼凶呀?何況他都道歉了你還這樣得理不饒人,到底有沒有搞錯啊?」女子沒好氣的嚷。
「本大小姐不爽干你屁事?你少在那邊多管閒事。」子藜挑眉瞪目的指著她,這女人的出現無疑使場面更加混亂。
「什麼多管閒事?」那個女人氣得臉色發紫,簡直要張牙舞爪起來。「他是我男朋友耶!你這樣當街污辱他,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男朋友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為全世界就只有你有嗎?嘿,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軟腳蝦咧,哼!」子藜充滿鄙夷的瞪了他們一眼。
「你……」那個女人氣炸了,那名男子在同一時間也變了臉色。「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他是軟腳蝦,怎麼樣?」這一秒鐘,子藜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她得意洋洋的昂起下巴。
「那你呢?一副落翅仔的模樣,有紅有綠,穿得像小丑似的,我看哪,你就算是倒貼都沒人要!」女人不甘示弱的反駁回去,罵人的功力比起蘇子藜來可說是毫不遜色。
蘇子藜當場臉色驟變,氣焰高漲的衝到她面前: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次!」
「再說十次我也說,我說你是落翅仔、小丑、倒貼都沒人要!」
她的話一說完,只見蘇子藜氣憤難耐,揎拳捋袖的大步跳上前,使足力道一拳揮過去,正中下巴。
那個女人痛得嘰哩呱啦,馬上歇斯底里的大聲尖叫:
「你敢打我?你這個賤女人竟然敢打我……我、我跟你拼了。」她朝子藜撲過去,一手揪住對方頭髮,一手極力反抗扭打,兩人在眾目睽睽下演出一場難分勝負的女子摔角記。
這時,卻見一個相貌堂堂、斯文秀氣的男人,匆匆忙忙、慌慌張張、氣急敗壞的從圍觀的人群裡擠到前頭。
「住手!」他額頭冒汗的大聲吼。「蘇子藜,你住手,子藜!」
在這個混亂時期,蘇子藜才不曾因他的幾聲叫喊而輕易放過她,尤其這個女人的指甲又尖又長,像貓爪般已經抓傷她的臉。不願服輸的她,轉而攻擊這女人的胸部。
「子藜,你夠了、你夠了!」
徐耿諒又羞又急的上前奮力阻止她,無奈蘇子藜表現出壯士斷腕的決心,把自己當作是驍勇善戰的女大兵,要和這個可惡的敵人一分高下,或者是兩敗俱傷。
眼見看熱鬧的人愈來愈多,叫囂聲此起彼落,他更覺得丟臉透了!
「別打了、別打了,雨安!我求求你別打了……」連那個罪魁禍首的肇事者也臉色陰鬱的上前勸阻。
徐耿諒實在氣炸了,眼見怎麼拉她都沒用,乾脆,他把牙一咬、心一橫,情急之下撂下一句話:
「蘇子藜,假如你還要繼續打的話,那麼、那麼我們就到此為止……再見!」在失望痛心的扔下這句話之後,他掉頭轉身走人,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人群。
沒想到他的話立時奏效,蘇子藜的滿腔怒火像被盆冷水兜頭一澆而下。
「耿諒?」
她停止揪打探起頭,試圖在混亂的人群中尋到他的身影,可怎知,徐耿諒果真不見了!
不見了、不見了、真的看不見了!
「不打了不打了!」子藜又氣又急的一把推開她,忿忿難平的朝她咆哮:「都是你這個臭女人害的!」
說罷,她拔腿直往外邊沖。
「別走呀,有膽咱們再繼續打呀!」雨安揩抹著汗水交雜的粉臉,一邊氣喘吁吁又不甘心的朝她背後大吼:「誰怕誰呀!哼!」
「雨安,你這是何必呢?」那個男人難堪的僵著問。
「爭一口氣,你懂不懂?」她昂著臉說。
他搖頭兼歎氣,不吭一聲。
「走吧!電影開場了。」她摟住他的手臂,拂拂微亂的秀髮,彷彿剛剛啥事都沒有發生過,逕往電影院裡走去。
在一旁看得正精采的群眾們,亦如電影散場般的一哄而散。
另一方面,蘇子藜上氣不接下氣的追到了徐耿諒的面前,橫身一擋,伸出手來按住他的肩膀。
「你做什麼嘛,說走就走!」她跺著腳埋怨的嚷。
徐耿諒鐵青著一張綠得不能再綠的臉,不說話、不理她,正眼連瞧都不瞧一眼,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喂,幹嘛不講話呀?」蘇子藜只好亦步亦趨。
見他悶不吭聲,知道他一定在為剛剛的事生氣,但她也有滿腹牢騷急於發洩,於是搶先一步的指責他:
「都是你不好,要不是你遲到,我也不會跟人家打架了。」
徐耿諒順著騎樓拐個彎,仍然甩都不甩她。
蘇子藜火大了,當場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再往前走。
「徐耿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一直都不講話。」
徐耿諒用力甩開她的手,慍怒的指著她的鼻子低吼:「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最好不要逼我!」
「我逼你什麼了?是你自己無緣無故拿分手的話來嚇人,我都還沒問你呢。」她嘟著嘴不依的說。
「我告訴你幾次了?不要動不動就和別人吵架、打架,你哪一次聽進去了?」
「誰叫那個臭女人要罵我是落翅仔,像這麼傷人的話,如果不教訓教訓她,我才不甘心咧!」她理直氣壯的答。
「是你先罵人家的男朋友是軟腳蝦,你還敢說!」
「可是她說我像小丑,還說我倒貼都沒人要,無論如何,這些話任誰聽了都會生氣的,難道你不覺得她很過分嗎?」說話用力過猛,她額上的一綹亂髮掉到臉邊。
「你還搞不清楚狀況是不是?」徐耿諒氣得想用目光殺人。「這件事明明是你太過分!人家不過是一不小心把爆米花灑在你身上,也沒弄髒你什麼,你幹嘛得理不饒人的說話傷人?更何況對方都道歉了,你還一個勁的罵不停!」
蘇子藜正想回嘴,念頭一轉,她突然氣憤的叫了起來:
「好啊徐耿諒!原來事情發生時你就已經來了,你、你……那你為什麼不阻止我,難道是存心想看我鬧笑話嗎?」
「我不過是想看你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不去吵架,結果……」他難過至極的搖頭。「你簡直令我失望的想跳海自殺!」
「如、如果不是因為你遲到害我心情變得很差,我也不會去罵那個人出氣了。說來說去都是你不好,你怎麼可以把錯全推到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