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影……」
「嘿,抓到了吧!」瞠大眼珠子,她興高采烈地擊掌叫道。「千真萬確!你喊了我的名字哦,這回甭想再否認了!」
「這也值得你這麼開心?」他的心裡有些苦澀,再笑不出來。
「那當然嘍。」她洋洋得意地點頭。
鎖眉輕歎,他沉吟忖度了半晌,望著她的眼神看來深不可測。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總覺兩個人之間在經過這夜之後已有些不同。
「喂喂!做什麼這麼盯著我?」她故作嬌嗔地打斷他的注視。
「我——我想說聲謝謝你,」不帶半點玩笑性質,他很認真、很誠懇地說了。「這句話,我一直沒有說,但無論如何,謝謝你拖著我想辦法下山尋醫,而不是把我丟在山上自生自滅。」
「沒什麼的,今天換作是我受傷,相信你也不會見死不救呀。」挑著柳梢似的一雙細眉,她泰然自若地答。
「我是不會,但也許我沒那麼大的毅力守著你四天四夜不睡覺。」他輕輕說道,聲音裡的溫柔內斂莫名地干擾了兩人心中湖水。
又沉默了一陣,這曖昧情愫擾得兩個人都極為忐忑,想開口說些什麼化解這尷尬氣氛,一抬頭兩雙眼又不期然遇上。
「呃……我看我先去熬藥給你吧,把你的傷治好要緊。」秋漾影努力掩飾著羞赧的情緒上湧,心想離開他的視線外是最好的法子。
「你真的沒事了嗎?才睡了那麼幾個時辰。」
「說了沒事就沒事,你、你先擔心自己的傷勢要緊。」說罷她趕緊逃了出去,狼狽地撫著不斷燒紅的頰,嘴裡唸唸有詞。「該死的,我做什麼一直臉紅?活像個情竇初開的笨丫頭!」
見她逃難般的奪門而出,路寒袖凝視她背影的目光變得深情而真摯。
在外奔波的這些年,從未想過要去珍惜一個女子,怎料得到他遇上了自己最不欣賞的類型,也沒頭沒腦的把她納入心底那塊禁地之中。
縱使找不著葉紅萸,至少,他這一趟沒有白來了。
經過數十日的細心療養,路寒袖背後的那道刀傷已逐漸結疤,然而兩人在這小木屋裡,與這來路不明的李大娘相處得亦是十分融洽,幾乎快忘記尋人之事,反正一切以治傷要緊,其餘什麼事都急不得。
「來了、來了!」
隨著一聲愉悅的喳呼,烤鹿腿的香味伴著李大娘那利落勤快的身影一併竄進了偌大屋堂裡。
「哇……瞧瞧李大娘又給咱們加菜來了!」秋漾影拍拍手,開心得眉眼俱彎,活脫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大娘,您別麻煩了,在這兒叨擾你這麼久不說,你還天天加菜給咱們倆增肥,瞧瞧我們都要變兩頭豬了。」路寒袖忍不住說道。在背傷復原泰半後,他已能勉強下床走動,但做任何事還是小心翼翼安全為上,非不必要不會起身。
「甭客氣了,反正我一個人在這兒也是無聊得緊,有你們在這兒陪我,我高興都來不及,恨不得把所有的絕活都搬出來給你們嘗嘗呢。」李大娘語帶驕傲的朗聲笑道,看來她對做菜十分在行。
「好了不起哦,竟然吃得到鹿肉呢!」夾起一塊腿肉,秋漾影嘖嘖稱奇。
「大部分嬌滴滴的姑娘家皆不吃這些腥臏的東西,沒想到你倒不忌口。」李大娘笑盈盈地望著她大口咬下。
「我呀,是能吃盡量吃,從不挑食的。」嚼著香嫩可口的腿肉,她直率地回答。「不過,某些飛禽獸類的肉,我是絕不會去吃的,像是鳥肉和兔子肉,我一概是敬謝不敏。」
李大娘睜了睜眼。「這樣,幸好你提醒我,不然我還想過去抓隻兔子做道菜給你們嘗嘗鮮味呢。」
「呼——還好我有提到,否則一看到可愛的小白兔成了盤中飧,那我可是會受不了的。」她慶幸地拍拍胸脯。
「放心吧,只要你們在這兒,我是不會動那些兔患子一根寒毛的。」李大娘開玩笑地道。
放下竹筷,秋漾影有感而發地感激道:「唉,和大娘相處的這些日子,真是我們出城以來過得最幸福飽足的一段日子。您這樣無怨無悔的照顧我們,供應我們三餐,替他療傷,教我做菜,真教我們不知如何回報。」
「說啥回報不回報,就像你說的,江湖兒女可不拘束這一套,就別跟我客氣了。」李大娘面不改色的夾了些蔥爆白肉到路寒袖的碗裡。
「大娘……有幾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問。」積壓已久的疑問,鬱結在他心底都快發了霉,趁著大家今日盡興痛快,他決定鼓起勇氣問個明白。
「什麼事?」李大娘掀起眉。
「您一個婦道人家,怎會孤零零地住在這山上?」
她愣了愣,瞬即以一個苦笑意圖帶過去。「唉唉,不就是命苦嗎?往事若是重提,只是徒增感傷。」
「大娘沒有親人嗎?」
「親人哪……嗯……」她支支吾吾,看來有些猶豫。
「不然您一個人居住在這兒,吃食都靠什麼維生呢?」路寒袖毫不鬆懈地繼續追問。
李大娘眼兒一轉,在兩人間梭巡了陣,斂眉歎息,搖著頭將碗筷放下。
「唉,我曉得你們要問的是什麼,是不是關於龍吟堡的事?」
「大娘——」秋漾影顯得有些內疚。
「你們猜得沒錯,我和這龍吟堡確實是有那麼點關係。」她坦白說道。「路公子會受傷,完全是個意外,他們只是奉令來嚇退你們,無意傷人,所以上頭在知道你受到嚴重刀傷後,便派我出來救你到這兒療傷,並在你傷癒之後,給二位一大筆錢,希望你們高抬貴手,別再插手管這檔事。」
聽到這裡,路寒袖的情緒已是激動翻湧,扶住桌沿急忙再問。
「這麼說來,那個葉紅萸確實人在龍吟堡,是嗎?」
「事已至此,我也就不瞞二位。」她語重心長地再歎。「是的,那位葉姑娘人就在堡裡,詳細情形我不方便告知,但請你們務必相信,她在那兒過得很好,而且等事情告一段落後,我們自會派人通報她家裡。」
「等等等等!」伸手一攔,秋漾影神情凝重的發話。「大娘的意思是,葉紅萸明明被劫進了堡裡,卻要我們倆假裝不知道?」
「這——」大娘面露難色。「葉姑娘是被強抓入堡裡的沒錯,不過,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樣糟。」
「一個姑娘家平白無故被人劫持還不夠糟?」秋漾影瞪大眼,有些生氣地喊,但她並非針對李大娘,只是心裡面有些不舒服。「依我猜想,她會被抓進龍吟堡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堡主看上她的美色,所以打算霸王硬上弓,或者強娶她為妻妾,對不對?」
「哎哎,您這要我怎麼回答比較好?」李大娘難堪至極的漲紅臉。「無論如何,我也不過是個供人使喚的奴才,沒資格過問主子的事啊!我今天告訴你們這些,就已經是不可原諒了。」
「大娘,我看您這樣也相信您是個好心腸的人,不會忍心看到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被糟蹋吧?」
「我……」李大娘被問得啞口無言。
「所以,請您帶我們去堡裡見堡主吧!一切後果我們自行承擔,好不好?」趁著她心軟之際,秋漾影趕緊趁勢迫擊。
「你們二位高抬貴手別害我了,我們一家六口可都是在龍吟堡的庇蔭下才得以存活,要是我今日忘恩負義帶你們進堡,別說上頭的人不原諒我,連我都不原諒我自己。」繃著臉,李大娘義正嚴詞地搖頭拒絕了。
秋漾影與路寒袖互望一眼,心中明白要說服李大娘已是不可能的事。
「好吧,我們不會讓大娘做個無情無義之人,這事就當我們未曾提起就是。」路寒袖無奈說道。李大娘雖沒再說什麼,但她的表情顯得既沉重又憂慮,已沒有先前爽朗豪邁、暢所欲言的神采與表情。
原有的熱絡氣氛一下子跌到谷底,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秋漾影抿著嘴,垂首悶悶地扒著飯粒;路寒袖卻是滿臉沮喪地望著漆黑窗外,沒人願意再吭聲。
須臾,李大娘突然按著桌子站直身子,未發一言扭頭走進門簾內。
他們不知所措的怔忡相望,停下筷子。
「大娘她……不會覺得咱們倆恩將仇報吧?硬要掀她的底,逼她說出龍吟堡在哪裡,我瞧她好像很難過的樣子。」秋漾影內疚自責地垂下頭。
瞥見她眼底忽隱忽現的淚光,路寒袖心頭強烈不忍,伸手摸摸她的頭。
「別擔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等我傷勢完全痊癒,我們靠自己的力量上山也是一樣。」
「希望大娘別生咱們的氣才好。」
話剛說完,李大娘又從門簾內鑽了出來,手上多了一個木製捲筒。她站到桌邊,臉上猶豫了會兒,一個輕歎之後將木筒放到路寒袖面前。
「拿去吧。」
「大娘……這是?」兩人一愕。
「景陽峰的地圖,上頭有通往龍吟堡的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