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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阿蠻

  那時的她嬌嫩、尊貴如一朵帶刺的大馬士革玫瑰,追她的人數之眾,可用卡車裝了。

  而她毅然決然地捨棄心中真正仰慕的人──聽說那人現在雖不比父親闊,但也是個達官貴人,反而選擇去勾引名聲很爛、年紀大她足足十三歲的老爸,最後魚兒雖然上鉤吃餌,但教他這個為人子的,還是不得不為當時的她捏把冷汗。

  看看這種千鈞一髮的賭命方式,那簡直是比玩俄羅斯輪盤還要教人難捱;因為將一粒子彈送進太陽穴,一了百了倒乾脆,而婚姻,卻是一輩子的事。

  二十七年前,社會風氣非常閉塞,尤其是對女人而言,若干下搶人丈夫的事是會被批評得一文不值的,更何況是做個小老婆!如果不幸被人甩了,運旺一點,碰上個良心人,粗茶淡飯過日也就罷了;若歹命一點,嫁到一個羊質虎皮的登徒子,他高興,甜言蜜語;不高興,拳腳相向,硬是尋釁挖陳年舊帳時,哈,求饒都來不及。

  托九尾狐狸精的福!他老媽娥眉工讒,掩袖媚功了得的稀奇,把他老爹制得動彈不得,教他這二十七年來安分得沒敢走私過,對第一任老婆也尊敬得一反以往,一直到童玄德辭世。

  曾經耳聞灰姑娘的傳奇軼事,不禁令鄒懷魯笑掉大門牙。若諸位天真少男少女甘願被欺瞞,相信王子和灰姑娘婚後從此過著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日子的人,奉勸您可以投河吃垃圾自殺了。

  莎士比亞說得妙:美麗乃造物主賜給女人的第一件禮物,亦是他第一件奪走的東西。

  要知道,不論古今中外,身份嬌貴為王子的男人,不論美醜、胖瘦、殘忍、溫柔,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的豢養一窩後宮佳人等著備用、遞補來一逞獸慾?

  中國雖早在漢朝時就奠定了一夫一妻制,但是那只是男人專權下所搞出來騙自己、也騙女人的幌子騙局,可別忘了,他們還是可以擁有許多的妾啊!國外呢?就是叫情婦。

  而通常年輕貌美的妾與情婦,總較黃臉婆來得吃香、受寵。

  假如天生麗質難自棄的灰姑娘婚後還不知長進,不使一些詐術、玩些花樣的話,不出幾年,她准失寵。不僅裡子沒了,連面子最後都會被扯攔。

  瞧見英國王儲最近搞出的醜聞了沒?就是血淋淋的鐵證!

  所以,要達到完全擄獲他花老爹的心,他老媽可是費過心血、猛下一番苦功夫的。

  譬如說:母親讓父親摸不著頭緒兩年,愛她到極樂的最高點時,才接受大堂姊的諄諄善導,遂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搗毀鄒家的報復計畫,安分地做個乖少奶。

  聽人說,那時她若打個小噴嚏,他老爹就大驚小怪地延請醫師來問診;吃頓飯不慎被魚骨噎著,至此後,那魚是得剝淨、剔骨才能上桌。所以他在七歲前只玩過觀賞魚,沒見過能吃的魚長什麼樣子。

  他出世後,曾導致他母親有段日子失寵。並非老爹嫌棄她老,而是他這個用來傳宗接代的兒子經濟效益大過於她,有一整年奪去了老爹的一半寵幸。

  至此以後,媽媽抵死不肯再懷孕,身材在一個月內恢復原形,出門與在家皆是打扮高雅,微施淡妝,最重要一點──該生氣時,櫻唇微噘,卻不無理取鬧;該撒嬌時,流波微轉,卻不失良家婦女風範;有反對意見時,先憋悶在肚內,待房門一合讓老爹睡她個過癮,在芙蓉帳暖、熱情未退前,趕快使出媚功撒手鑭,讓他老爹不得不順應她的任何要求。

  他老媽那人,彷彿是水加毒藥和著蜜汁熬成的糖漿一樣。你說,教飲下一杯毒糖漿的色鬼老爹怎不情急,為她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的裝模作樣所傾倒呢!

  說何不怕人笑的話,他也遺傳到母親這種退一步、進三步的本事,多虧他們母子倆做事還挺厚道、守分、不搬弄是非,否則鄒家早被他娘搞垮、絕子絕孫了,也還輪不到他在這裡當個大少爺。

  看多了母親在父親身上耍過的把戲與招數,教鄒懷魯在擇偶觀念上有相當深的感觸──情人,是現在進行式,所以要難搞、複雜的妙;老婆,則是未來完成進行式,當然得單純的好。

  話說回前頭,鄒妍的媽出身風月場所,家世背景不如大姊的媽有來頭,再加上曾對爸爸感情走私過,導致二姊從小就不得爺爺、奶奶疼,而他爸爸是標準的重男輕女,根本從未把眼光挪至二姊身上,瞟上一眼過。要不是有他媽媽在旁叮嚀又叮嚀,爸爸可能連看都不屑看二姊一眼。當然,這跟父親的心結有關,因為二姊不是他的親骨肉,這讓好面子的他抵死不肯對外曝露這件醜聞。

  如今,喜帖都發給社交名流了,接著又發生這等事,很難教爸爸不把氣出在二姊身上。

  「你要救我!小魯,我不要嫁那個石白滔,幫我跟爸爸求情,他最疼你了。」

  「是啊!」但他也很愛面子啊!不過這句話鄒懷魯沒說出口,現在不是落井下石的時機。「所以你不用擔心,一定會沒事的。藉著這次機會,你也出外玩玩。先上樓去休息吧!」

  鄒妍終於忍住淚,掉轉過頭,不敢朝大廳看一眼地走上樓。

  第二章

  「成何體統!」年紀已七十五的鄒奶奶叨念了一句,「牟家這次可教我們鄒家的臉往那兒擱啊!這糗可出大了!」

  穩坐沙發、半天不吭氣的鄒雋易瞧了母親一眼,臉也綠了一半。

  「奶奶,」鄒懷魯機靈地趨身到奶奶背後,為她掐掐頸背、捶捶肩。「也沒那麼嚴重嘛,您說是不?」

  「哼,你這小死沒良心的!只要我一扯上牟家,你的腦袋就長滿了漿糊,那張嘴就沾滿了蜜糖似的,整顆心都偏到人家那兒去了。」

  「冤枉啊!奶奶,果真如此,教我天天背您上山去拜廟,走上一千級的梯子直到我筋疲力竭至虛脫陣亡為止。」

  「還說呢!你這不是挾泰山以脅北海嗎?明知自己是我這個老太婆的命底,還故意以死來跟我要脅。早知如此,要你娘再多生幾胎均分我這個奶奶的愛就好了,也不會教你這麼放肆,沒大沒小。」

  「奶奶,您最好了。」鄒懷魯附至奶奶的耳畔嘀咕著,「奶,二姊是無辜的,總不能教她去嫁那個腦滿腸肥的石老頭吧?那多可憐!不啻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牟家老二會暫時避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上回聽他嘀咕過,說他只是個既沒前途又沒錢途的照相師,配不上二姊。等他想通後,會回來的。」

  「是啊!允中和定中從小就孝順,不像他們的小么妹,沒一點知恩圖報的觀念……」

  鄒懷魯馬上把話再次扯開,以免挑起奶奶對為盼的怨恨,這是他這輩子最不樂觀其成的事。

  「對嘛!給他一點時間想清楚。不過看爸正在生姊的氣,情況不妙,但只要奶奶說句話,他不敢不聽。」

  「哼!又要利用我了?」鄒奶奶表面上雖然不悅,但孫子這句話可讓她樂歪了。

  「有你娘去勸他就好了。你爸他早不認我這個做娘的了,哪還會聽我這個老太婆的話?」

  「會啦!會啦!」

  ※※※

  「這事得重新商量過,我們帖子都發了,也延請了各大飯店的主廚到牟家,屆時缺個新郎可不是要笑掉人家的大牙?玄羚,你說這事該怎麼辦呢?該不該找石副總出來頂個位子?還是乾脆取消婚宴好了?」鄒雋易往老婆那邊一瞥,看她擺出一臉驚訝的模樣。

  「我?我怎麼知道呢?這事我又不懂。問媽吧!由媽作主。」童玄羚早就看到兒子在老太太身上下了功夫,如果她現在多嘴豈不要壞了事。

  「媽,您說怎麼辦?我說找石副總好了,他很早就喜歡鄒妍了,雖然不知道她哪一點好,但牟家老二是比石副總聰明多了。」可見鄒雋易多討厭他這個女兒了。

  「你這節骨眼上,還護著外人!鄒妍好歹是我孫女,叫我一聲奶奶的啊!我可不許她嫁給石白滔那個淘金客。」

  「那怎麼辦?」鄒雋易把問題推給老太太。「請媽作主。」

  老奶奶心下盤算了幾秒。「我看不如這樣吧!就把結婚改成文定請客,地點改回家裡來,反正牟家一干子的親朋已是我們的半親,即使換個新郎、新娘,他們到場觀個禮,也不會有啥不妥。我看,就教小魯權充當個假新郎,再看看有誰能頂鄒妍的位。」

  她這話一說,教全部的人當場愣在原地。

  這中間有很大的不妥之處。文定這習俗是著重在女方的身上,理應由女方出面邀請女方的親朋才是,如今卻出鄒家辦喜事,怎麼說都說不過去。但是沒人敢吭一句話,因為沒本事想出更荒謬卻又合適的主意。

  鄒懷魯眼見情況如此,暗地叫苦連天,因為他知道奶奶所答應的假新娘人選,絕對不會順著他的心意走。他第一次有那種倒栽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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