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小姐,我張雷做事一向有分寸,大電視要放遠一點,才不易得近視;常青樹不能左右牆角各堆一個,這樣是大不吉;至於骨董架,那當然是放在壁邊得好。」
「那這一盆花你怎麼說?還沒聽過放一盆花在房子裡有礙風水過!」牟為盼說著搶過那盆花,將它抱在懷裡,因為這是她從家裡搬來的。
「這次跟風水無關,而是跟我們家少爺有關。」張雷雙手互握,原本如凶神惡煞的臉霍然轉成幸福美滿的樣子,翹起的大拇指隨即指往鄒懷魯。
這教雙手抵著膝蓋撐臉、隔岸觀火的鄒懷魯詫然不已,不解地問:「我?跟我何干?」
「對啊!跟鄒懷魯有什麼關係!你別沒事找他出來當藉口。」
張雷聽著為盼直呼他主子的大名,心下頗不愉悅,「牟小姐,我家主人的名字豈能讓你這樣吼的嗎?」
「那又如何?不行嗎?我吼了二十多年了,他都沒異議,你憑什麼在這裡大呼小叫的?」牟為盼人矮志不短,雖然在六尺五寸的巨人前,依舊面不改色。
「憑我是他的貼身護衛。」張雷忍不住將指關節壓得「喀啦!喀啦!」作響,眼露凶光地解釋道:「少爺有粉塵過敏症,花粉、女人用的胭脂都會導致他支氣管不舒服。」
牟為盼瞥了鄒懷魯一眼,為自己從不知道他這點小毛病詫然不已,她低頭看著一手抱在胸前的花,又偷偷瞄了一下悶不作聲的鄒懷魯,心下衡量一秒,馬上將手中的花盆遞了出去,勇於認錯地說:「哪,給你吧!我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情況,如果知道的話,不會跟你唱反調的。」
張雷看到這個本來很固執的小女人,一反態度地向他賠不是,又突然不知所措了。
向來粗聲粗氣的他,一直被人呼來使去慣了,即使對方真的錯了,也少有當著他的面道歉的,除了從不把他當下人看的鄒懷魯外,這個牟小姐還是頭一個。
「給你啊!我道過歉了,這還不夠嗎?你該不會和我爸爸一樣非得要我寫悔過書吧?」
牟為盼再次將花盆往他毛茸茸的大手裡塞。
張雷僵在那裡好幾秒,一動也不動。
鄒懷魯眼看時機成熟,便起身拍拍屁股走了過來,從大巨人手中接過花盆,放回為盼的手上,笑容可掬地打著圓場,「張叔,如果是怕我過敏的話,把花粉處理掉不就行了嗎?其實在室內放些色彩鮮艷的花也可以增添一些喜氣,畢竟搬家嘛!總不能暮氣沉沉地沒個氣氛。為盼也是這麼認為的,不是嗎?」
「嗯!」牟為盼很老實地附和著。
「那還不趕快找個地方放?」他催促著。
牟為盼瞥了張雷一眼,猶豫不決,最後才問:「張叔覺得放哪裡好?」
張雷尷尬地抓著腦袋,吞吞吐吐地說:「隨……小姐喜歡。」
「對嘛!這樣多好,兩人都沒錯。」鄒懷魯開心一笑,扶著為盼的肩膀將她推上樓梯,並建議道:「為盼,你先上樓看一下格局,挑間臥室吧!」
他一直等到為盼安靜地上了樓後,才轉向張雷,「張叔,我有件事想跟你談談。」
說著,他逕自朝陽台走去。
跟在他身後的張雷不由自主地在胸前猛畫平安符,因為他瞭解表面上微笑的少主,心底下卻是對他失望透頂了。
「少爺……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並無怪罪你的意思,」背靠圍牆的鄒懷魯安撫著他,「但我希望等我們談完話後,你就離開這裡。」
「少爺,我不會再頂撞牟小姐,請不要把我遣走!」張雷委屈地說,這比不開口罵他更教他難過。
「張叔,跟這回事無關的,像這種小事,為盼向來不會放在心上。只是我認為既然要出來獨立生活,再仰仗你的幫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但……誰接送你上下班呢?誰煮飯給你吃呢?」
「有好幾路公車可搭。而且才不過兩三站,我走幾步路健身也是挺好的。說到三餐,這裡餐館多的是,我不會餓死的。」
「可是……」
「好了!我知道是奶奶要你來照顧我的,她的這份心意,我日後會盡力回報。如果你再不走的話,就令我感到更為難了。」
「那最起碼請少爺讓我在暗中保護你吧!」
鄒懷魯的臉上漸浮不滿,森然問:「你是懷疑我的智商過低,還是嫌牟小姐哪裡有問題,會在我背後捅我一刀、暗殺我?」
「我當然沒有那個意思!」張雷趕忙解釋,像只溫馴的小綿羊,方才氣焰高漲的架式早已消弭無蹤。
「既然沒那個意思,就請走吧!我安全得很,不需要任何人保護。」鄒懷魯冷漠地下最後通牒,刻意不理會張雷臉上露出的沮喪。
※※※
「怎麼辦?只有兩間房間整理過,一間太女性化,另一間又太男性化,我實在不知道該挑哪一間當我們的主臥室才好。」牟為盼踏著急促的步履奔下樓來時,梭巡偌大的客廳一眼,發現只有鄒懷魯一人站在行李堆旁,不由得好奇地問:「張叔人呢?」
「他回去了。」
「你罵他了?」
「你有聽到我對他大聲咆哮嗎?」他反問回去。
「是沒有。」
「那就是沒有。」鄒懷魯機靈的轉移話題,「既然有兩間房間,當然是你住女性化的那間,而我住男性化的那間了。」
「分房睡?!」牟為盼瞪大眼,忙不迭衝到他身邊。
「對!」他彎身提起兩箱大行李,朝樓梯走去。
聽他這麼回應,牟為盼也提起了兩大箱行李,跟在他後面,口中念著:「但是我們的關係是不正常的,應該共用一間才對啊!我是你的情婦耶!」
「稍安勿躁。時候到了,自然就是了。而且誰說我們一定得同房的?情婦口訣還沒念給你聽哩,急什麼!」他將自己的行李往房間一放,轉身接過她手上的箱子,走到另一間臥室。
牟為盼緊跟在他身後,「可是,電影裡……」
「那是電影,跟現實不太一樣。至於我的作法,也跟別人不同。情婦口訣第一條,不得有任何異議。你親口允諾的。」他轉身抬指警告著。
「我只是提供意見罷了。」牟為盼雙手一攤,急忙解釋。
「意見不被採納。總之,我就睡隔壁,有急事敲一聲就可以了。」
「這樣分房得維持多久?」
他聳了一下寬肩,又背轉身去走下樓。「應該不會很久吧!等到你能完全適應新的身份為止。」
牟為盼又是鍥而不捨地追下樓。「那會是什麼時候?鄒懷魯,你不要每次話還沒講完,就跑走啊!」
「為盼,你喊我名字的習慣不太好哦!情婦口訣第二條,連名帶姓的稱呼是兩性雙方宣戰的開始,你得趕快把這惡習改掉。」
「學張昭釧叫你魯哥怎樣?」
「少了一點正派氣質,多了幾分流氓土味。你喜歡見我走在街上挨揍嗎?」他誇大其辭地回頭問為盼。
「我也不喜歡啊!乾脆叫你小魯好了。」
「我不小了,而且那是我奶奶、姊姊及青梅竹馬的玩伴專用的。」
「我的確是你青梅竹馬的玩伴啊!」
「在你跨進我辦公室門檻,大言不慚地說要做我的情婦時就已經不是了。」
「你有差別待遇。」牟為盼斜睨他一眼。
「我會待你更好。」鄒懷魯保證。除了不能再讓你騎到我頭上!
「好吧!那喚你魯少爺呢?」
「那是我媽和姨字輩的人用的。」
牟為盼臉一沉,大喊:「你好麻煩!」伸手摸了摸鼻子。
才一秒,他又有意見了。「這個習慣好難看,得改掉。情婦這一行是很重視形象的,所以摸鼻子、啃指甲這些小毛病你得快快戒掉。」
「我們正在商量該如何稱呼你,你卻一直改變話題挑剔我的習慣。你到底要我怎麼喊你嘛!」
「懷魯兩個字就行了。你試叫一遍我聽聽。」
「這豈不容易。」牟為盼冷嗤一聲,張口要喊他的名字,才剛發出「懷」字,接下來的「魯」音就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她猛吞一下口水,嗆了一下,隨即哇哇叫道:
「好噁心啊!我從沒這樣喊過你,改個稱呼可不可以?」
「沒得商量。再補充一點,我的情婦必須是一個儀態端莊的少婦,可不能像你剛剛哇哇大叫的小學生樣。看來,統一臥房的日子是遙不可及了。」
「不行!我一定會成功的!只要你訂立一個標準……」她突然覺得不妥,忙補上一句,「當然也不能高得太離譜,我就一定能達到目標。」
「好。」鄒懷魯看著為盼終於肯三思而後行,不禁莞爾一笑,往沙發一坐,抄起報紙,給了她一個標準範例,「王昭君。」
「不行啊!她長個什麼樣子,我又沒見過。而且你知道的,我看不懂五線譜,又不會彈琵琶。」牟為盼緊張的往他旁邊的沙發坐了下去,緊抓著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