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昶毅沒跟她搶,只是用食指將她凌亂的短髮順至她耳後,提醒她,「喂,口下留情,留點給我。」
她扮個鬼臉,對他吐吐舌。「你一口就吞了二分之一,剩下的是我的。」她張嘴一連啃了三下,塞得滿嘴都是。
蟒蛇豈能吞象?屠昶毅無奈地搖頭大歎,「你知道自己現在的吃相像啥嗎?」
「要飯的?」她挑眉假笑。
他虛偽地衝著她笑,「才不是,連乞丐都比你斯文,還會懂得看人點頭。你剛剛的行徑和一隻蹲踞在荷葉上、吞下一斤蚊蠅的貪婪青蛙沒兩樣。」
「那是因為我餓啊!吃飯皇帝大,你有沒有聽過?」她盤腿坐在地上,從裝食物的袋子中拿起一包巧克力,撕開包裝紙,一口接一口的吃著。
「袋子裡多的是食物,你餓,也犯不著搶我的。」
屠昶毅的口氣並不嚴厲,但岳小含惡作劇的興致全沒了。
「小氣鬼喝涼水!人家好心問你問題,你推三阻四不肯答。只不過吃你一點飯團,你就跟人家凶,說我吃相難看像青蚌。屠昶毅,你去死啦!我咒你八世長不出鬍子,時時刻刻得挺著兩個水球走路,然後每月還得固定活受七天罪!」她一古腦地將所有不滿宣洩而出。
「你別亂興文字獄啊!我並沒有說你像青蛙……」他慢調斯理的解釋倏地被她打斷。
「我並不鄙視要飯的,但你的確說我的吃相不如乞丐。」岳小含偏要跟他計較。
「我沒有,我是說你的吃相不如乞丐斯文,這兩個意思差得遠了。」屠昶毅和顏悅色地解釋。
岳小含冷哼一聲,翹起下巴,啄起小嘴,拒絕跟他說話。
他掩嘴偷笑,討好的說:「好吧,錦衣衛小姐,算我屠小人詞拙、遣詞不當,不小心開錯了玩笑,還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我這回。」
她眼波一轉,嗔道:「算你識相!但是那個蜜妮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繞了半天,她還是不肯善罷甘休。
「我說過了,他什麼都沒做,只是不聽我的話跑到路上,我還來不及去救他,已被車輾死了。」
「那不是她的錯啊!一定是你不會說話,惹她生氣。」她口裡有著責難。
他又拿出一個飯團,咬一口,漫不經心的說:「我不是已經承認我天生詞拙了嗎?」
她伸手又要搶飯團,但被他閃開了。
「你現在放馬後炮有什麼用!她死得已經夠冤枉了,你還批評她是母狗。」
屠昶毅再也受不了,決定跟她說明白,免得誤會愈鬧愈大。「你可真會想岔。『她』的確是一隻母狗──一隻淘氣、貪玩又愛撒嬌的科卡,喔!它還結紮過,至少獸醫是這麼跟保證的。你從頭到尾只說對了一件事──我的確不會說話,尤其是跟狗交談。再來,它死的時候我十七歲,即使傷心得要死,也不會等到那麼久才發作。老天!你竟能把三年前的事和十四年前的狗扯在一塊。」
岳小含尷尬的笑了笑,不敢相信她竟被他戲弄了!
「蜜妮真的是只母科卡?」
「林旺真的是一隻公大象?」他學著她可憐兮兮的腔調反問,但她給他一記白眼,這讓他呵呵笑了起來。
她蹙眉問道:「笑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有張可愛又消稽的卡通臉?」他不答反問。
她呆愣住了,半晌才有反應,「什麼!我是卡通臉?!這算什麼話?指桑罵槐,還是藉機損人?」
「哎哎哎!你才十九……」
「二十。」她咬牙更正他的錯誤。「我二十歲!」
昨天之前她會竭盡所能的躲避成長的事實,但在屠昶毅的面前,她不甘心被他矮化,尤其是在年齡上。
「好!小姐,你才二十,思想卻如此灰暗。我不過是說出我所看到的事實。說你卡通臉,是因為你的表情豐富有趣,可沒摻雜絲毫貶抑。」
此刻岳小含覺得「卡通臉」這一詞該離她遠一點才是,畢竟她不再是個小女孩,而這結果還是他一手造成的。但從昨日至現在,他連一句讚美的話都沒吭過,足以顯示她缺乏令男人心悸與渴望的女性特質。
她不禁懷疑,以屠昶毅這麼優越的條件,為什麼肯娶她當老婆?就一個單身漢而言,四十歲才結婚是稍嫌晚了點,但對一個腰纏萬貫的富翁而言,那是黃金檔的適婚年齡,燕瘦環肥任他挑,他根本沒道理委屈自己娶個「卡通臉」!
想到這裡,岳小含萬分懊惱,今天之前,她認為留了一嘴山羊鬍的屠昶毅是個三流角色,怎麼才過沒多久,他就成了有優越條件的男人了?她輕咬下唇,滿眼怨歎地覷他一眼,氣他用那麼沒情調的話讚美她。
屠昶毅接收到她的眼波,饒富興味的看著她。他想不出要用什麼話讚美她,卡通臉是他所想到最貼切的形容詞,因為她不矯飾,不扭怩作態,自然流露的天真率性,在在吸引他,雖然她那顆過度防禦的心太過世故,所幸她有張喜怒哀樂盡現的卡通臉,得以讓他一目瞭然。但是他畢竟沒有超能力,老是玩猜心的遊戲也是很累的。
他下定決心,除非這小妮子打算學習雙向溝通,而且願意當他老婆,不然他不會強迫她適應一切。
「小含。」他輕喚她一聲。
「幹嘛?」她心行不甘地抬頭,悶悶地問。
他猶豫一會兒,言不由衷地問:「你的名字有特別意義嗎?」
「特別意義?我不曉得,只是我出生時,碰巧趕上奶奶特別珍視的蘭花花期,那種蘭叫作笑玉。所以我的名字是由『笑玉含苞』而來。不過,大概是我天生沒那種附庸風雅的命,英明的戶政人員陰錯陽差幫我改了名。」
原來還有這等的事啊!屠昶毅覺得有趣極了,不過他接下來要談的真可是一點都不有趣。
「小含。」他喚。
「又幹嘛?」她還是沒從沮喪中回復過來。
「我考慮過你的提議了。」
「什麼提議?」
「就是你昨天提到關於夫妻之間的事,也許……我們真該等到你考上學後後再說。」
「為什麼?」她直言迸出,貝齒隨即咬住下唇,強迫自己不要露出棄婦的表情,但這很難辦到,尤其她已漸漸習慣他的溫柔。她心裡暗忖,他一定是覺得她的表現乏善可陳,所以寧願不和她有進一步的關係。
屠昶毅注意到她的臉部表情,低斥:「不!別多心,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幹嘛改變主意?我昨天死求活求地要你別碰我,你不肯聽,現在反而良心發現,宣怖我們不用睡同一張床了。不過,告訴你,我高興得要死,根本不在乎你虛偽的動機是什麼。」
「好極了,我不用解釋太多。」他順水推舟,「你只要知道我這麼做是因為關心你,希望你能專心考試。今早我同一些老師談過你,他們相信以你的資質再加上專心一致的話,要考上大學絕不是問題,唯一的問題,是你能不能夠確切掌握這最後三個月的時間。」
「我現在就告訴你,不能!」她賭氣的說,雙臂一抱,頭一扭,不再睬他。
「是不能,還是不願?」屠昶毅以手控制她的頭,強迫她看著自己。
「都是!」她被迫迎視他,不由得恨恨地說。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排斥學校?」他音調一沉,為她執拗的脾氣傷神。
「學校的課程無聊得要死,老師講課又不生動,更煩的是我打瞌睡又沒礙到別人,竟然還要我在走廊上罰站!」
「小含,上課打瞌睡本來就是不當行為。若換作是你在講台上授課的話,不知道你有沒有雅量忍受這種挑釁的行為?」
「我起碼會先檢討自己是不是有盡到做老師的責任!」她大聲頂了一句。
「但是你連做學生最起碼的義務都沒盡到,又有何權利去訶責別人?」他尖銳地反駁。
她無話可說,久久才忿然的說.「你又不是我爸,少在這裡教訓人。」
「我知道我不是,也很高興我不是﹔我要是你爸的話,早就好好抽你一頓了。我希望你不要讓我逼你去上學,因為那麼大的人還要人拿著鞭子揮才肯聽話,實在很丟人。」
「你不敢!我是你老婆,不是傭人,也不是奴隸。」
「喔!那你就看我到底敢不敢。」
他說這話的時候竟然還笑得出來!岳小含見狀,氣得只想一把扯掉他囂張的鬍子。
他佯裝沒瞧兒她怒髮衝冠的模樣,環顧四週一圈,評道:「又起霧了。」然後正視她。「把東西收一下,我們該下山了。」
「不要。」她將頭撇過去,不屑地拒絕。「要收你自己收。」
他聞言聳聳肩,逕自開始收東西,五分鐘後他已收拾妥當。
「來吧!別鬧脾氣了,我已決定照你意思做了,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屠昶毅朝她伸出手,和顏悅色道。
「我……」她結巴,說不出話,心裡直喊:但我不想改變婚姻之實的關係啊!她始終沒臉說出口,只是冷冷地盯著那只僵在半空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