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高站在那裡俯視我,毫不遲疑地點破我的沉默。「你是指陪你過一夜的事?」
我啞口無言,兩頰登時發燙,兩手往前一攤,算他沒問錯話。「是。」
怎料他竟伸出一指,沿著我下巴往頸子兜一圈,冷笑似地在我耳際低語,「跟女人消磨過一夜這種區區小事又不算什麼,你何必大驚小怪?」
我被他的話一震,下巴僵了,人也木了。「你隨便,並不代表我也必須跟著你隨便。」
他退過身去,一個屁股跌坐在沙發另一頭,不以為忤地對我笑道:「既然你對通宵看奧運這主意沒興趣的話,我書房裡有一堆書,音響在我臥室裡。今夜如何打發,你請自便吧。」說完,毛毛兩腿伸得長長地往矮桌上一架,遙控器一握,對著電視一按,雪梨奧運的重播畫面在瞬間躍上螢光幕。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過一夜,看雪梨奧運地一夜,而非上床滾一夜。
這個一八五先生耍這一招,擺明是在消遣我,我竟窮緊張了一整個下午。儘管怨他缺德,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鬆了一口氣。
我陪他看了一段泳賽後,輕聲細語地詢問盥洗室。
他兩眼朝我掃射過來,專注地打量我三秒。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裙子太窄,襯衫領過低,頭一遭,我後悔自己減肥成功,讓人赤裸裸地盤算著,我並著膝蓋,像個小奴婢似地再問他一次,「我能借用一下廁所嗎?」
「喔,當然可以。」他突然醒過來似地,懶洋洋地起身,領在我前頭。「只是你得委屈用我臥室裡的那一間,因為大的那間馬桶漏水,聯絡房東好幾次了,就是不見人來修。」
於是本以為無緣參觀他臥室的我,就這麼順道過境他的單身雙人床。
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佔據臥量角落的五個由B&W原裝進口的立體聲音箱,我對音樂沒有研究,但我那個喜歡擺闊的老哥也有這麼一組豪華的音箱,不是因為它們最好,而是因為它們最貴,不管是什麼理由,想必是花費駱偉不少存款購置的。
我把目光挪到右側床頭邊的化妝桌,想看看有無女性過客的遺跡,但除了一面鏡子和一把梳子,空無一物,床的左側除了音響設備以外,還堆一些書報雜誌,最上面的一本是厚達十公分的法國作曲家貝流士的傳記。
臥室底端站了一列IKEA的透明衣櫥,裡面一套套搭配好的西裝整齊有序地吊在那裡。整體說來,這間臥室簡單得沒有一絲女人味。
我花了一些時間躲在盥洗室裡讓自己冷靜下來,五分鐘後開門出來,見到他守在門邊時嚇了一大跳,鞋跟一滑,人差點站不穩。
「抱歉嚇到你,我該出聲的。」他急忙搭住我的肩,扶我跨出滑溜的磁磚。
「我忘記提醒你磁磚過滑。你還好嗎?」
我雙手緊張地攀著牆,蹙眉忍痛地告訴他,「我好像拐到右腳了。」
他一拐一拐地扶我來到床邊,要我就近坐下,脫鞋讓他檢查。
「只是小傷而已。」我告訴他。
他點頭,摘下我的低跟大頭鞋,以拇指隔著一層細膩的絲襪按摩我的右腳踝。
「是這裡嗎?」
我輕哀一聲,於是他將手勁放輕,徐徐地推著我的筋脈問:「有沒有好一點?」
我兩臂撐在床緣,凝肅地端詳他那雙捧住我右腳的雙手,神往地嗅著他的氣息,感受他的溫柔。
他見我遲不作聲,關切地問:「還痛嗎?」
「嗯。」我輕點著頭,收回小腿擺脫他的手,套上鞋後,刻意避開他的目光。
他見我一臉欲語還休的模樣,耐心地候在那裡。
我想了好久,決定把我的感覺告訴他。「是的,很痛,但不是我的腿,而是這裡,」我撫上自己的心房,把這幾個月來的心情說穿。「駱偉,我無法再跟你保持純異性的友誼,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我見他有話想說,卻怕被他一打斷後就再沒勇氣告訴他真相,於是繼續道:
「我之所以減肥也是為了希望得到你的注意。我知道你在感情上對前女友還是念念不忘,在事業上則是揚帆待起的時刻,所以你目前沒打算受到感情上的束縛與箝制,這些你以前就提過,我也都瞭解。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幾個月來你對我是誠實的,但我對你卻另有企圖。換言之,我對你一直都有非份之想,我沒你想的單純,更沒你想的直率,如果當初我不知道你長得這副德行的話,也不會跟你在線上聊那麼多。總之,我是個膚淺好色的女人。」我連環炮地說白後,強迫自己揚嘴對他苦笑。
他站在那裡,用那雙款款似明潭的眸子凝視我良久,大掌撐著下巴慢條斯理地開口道:「你說的這些,我在我們第一次私下見面時就已經感受到了。」
他說話的當頭,伸臂環住我,輕輕地將我摟進他的懷中。「但是你有一項長才是別人比不上的,那就是自我消遣的幽默感,儘管你把自已批評得一無是處,我仍篤信你是一個堅持『自然是美』的女人。」
「所以你還是比較喜歡未減肥又缺乏自信的我?」
「是的,我的確是比較喜歡未減肥的你,但若要坦自一點的話,三周前出現在TheDoors的那個你,讓我第一次體會到吃酸的感覺,見到你被一些男人團團圍住,還挺不是滋味的。」
「怎麼可能?那你前任女朋友跟人跑的時候,又算什麼?」
「那叫生氣,氣自己沒用。」
「我不信。」我坦白告訴他。
「句句屬實。跟安安交往的那些年,她一直都很穩,我從來不曾擔心她會跟別人跑,她也不會做出讓我吃醋的舉動出來,直到我們情淡緣散了以後,我才知道分手對我和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因為我們在談感情時,態度都還不夠成熟。」
我不由得愣在原地。「如果你想找個比你前女友更好的女孩的話,恐怕不容易。」
「我沒作過那個打算,我只是希望能碰上跟我差不多的女人就好。」
「那恐怕也不太容易。」我悲觀地告訴他。
「怎會不容易?你不是說你是個膚淺好色的女人嗎?」
他為什麼要提醒我這點?「我是說過!難道你非得寫個符,貼在我額上,向世人公告嗎?」
他莞爾一笑。「說到哪去了?我要說的是,我跟你半斤八兩,也是一個膚淺好色的男人。」他伸出兩指,像只長腳蜘蛛,輕輕地順著我的腳踝漫步到我的膝頭,停在我裙緣處,問我一句,「你當真改變生意,不讓我陪你過一夜嗎?」
「嗯……」我不解地望他一眼,感覺到他的手指鑽進我的裙下時,才恍然大悟,瞭解他所指為何。「我……我在這方面其實沒什麼經驗,你可能要大失所望了。」
我急忙往床裡退避一下,但不知怎麼地,我喉間的唾液沒來由的激增,整個身子瞬時熱了起來。
他不語,只是順勢欺近,輕緩地把我平放在床中央,我的腳不由得翹起,在半空中撈著我那一隻搖搖欲落的大頭鞋。我在心裡拚命哀求我的鞋,鞋啊!求求你別掉,你若不掉,就表示我該馬上走人。
結果,才剛在心裡狂喊不到一秒,我那只不中用的鞋隨即墜落地板。
「啊!我的鞋!」我絕望地喊。
「還在。」他調侃著,「而且沒你那雙腳也跑不遠。」
我仍做最後的掙扎,「你確定你不後悔?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你確定我沒強迫你就範?」
「確定,確定,確定。只要你不跟你家人哭訴,要我負上道義責任,強迫我把你娶回家的話,我想我從現在開始,很樂意交你這樣集才貌於一身的女朋友。」
女朋友!也就是說,他出國後還是會惦著我嘍!!等等……他剛剛說集「財貌於一身」,還是「才貌於一身」!他發現我是一個富婆了嗎!
「對了,你知道你全身上下最吸引我的地方在哪裡嗎?」
「哪裡?」我該挺胸,腰,還是臀?
怎知他給我的答案令我意外不已。「你的踝足,和這一雙俏皮的大頭鞋。」
媽啊!原來駱小生注意到我,李懷凝功不可沒!我回家後要馬上大赦天下,公告姑娘房東我陷入情網,鳳心大悅之餘,免收她房租三個月,至於趙空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是照章辦理。
我高興得還想說話,駱小生卻已拂上我的臉頰,在我耳邊消磨細語一番。
嗯!這種心有所屬的感覺真好,如果接下來的發展都能這麼舒服愉快的話,我不介意這樣跟他耗一晚。
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吻只是一個開始,就跟電影分制一樣,屬皆大歡喜的普級,隨時間的進展,我體會到無傷大雅的保護級,接著可圈可點、令人不知所措的輔導級,最後的限制級……媽媽喂!則是來得快,去得更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