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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風弄

  做好這件大功夫,娉婷長長呼出口氣,抬起頭來,對站在旁邊的醉菊嫣然一笑:「只差在上面燒火熏了。」

  眸子黑白分明,笑意在瞳中浪花般輕湧,溫柔四濺。

  醉菊不知為何,竟心裡一頓,鼻頭酸氣直冒,幾乎失聲哭了出來,連忙轉身揉揉眼睛,打著精神應道:「好,我這就去拿柴火。」

  從廚房裡弄了乾柴,喚來紅薔,將柴堆在填平的新土上面,引了火種。不一會,乾柴燃燒時剝離的劈里啪啦聲響起,紅紅火光在雪中搖曳,印得三人臉頰殷紅一片,暖烘烘的。

  娉婷出了一身汗,精神彷彿好了許多,柔柔地望著火光,又忽道:「橫豎已經生了火,可不要乾站著。問廚房要一些肉和鹽來,我們烤肉吃吧。」

  紅薔雖為外面的圍兵心驚膽戰,但也明白苦中作樂的道理,應道:「我去拿吧。」

  不一會,雙手提著一個重重的籃子,咯吱咯吱地踩著雪回來。

  「豬裡脊,雞翅膀,洗乾淨的鴨腿,兩條去了腸和頭的晉魚,不知道姑娘愛烤什麼,我叫廚房的大娘都準備了一點。」紅薔放下籃子,在雪地上鋪了一塊大藍布,一樣樣放出來:「鹽和五香粉也帶過來了。大娘們還說,單吃烤的太干了,廚房有熬好的湯,一會給我們送過來。」

  娉婷鼓掌道:「好紅薔,想得周到,要我是將軍,怎麼也封你一個後勤將官。」她坐在石凳上,肩上已經多了一件厚披肩,是醉菊生怕她著涼,趁紅薔去廚房的時候回屋裡取出來的。

  紅薔見娉婷笑意盈盈,不禁也將心懷放開了點,笑道:「還不止這些。大娘們說,烤肉可不能用手拿著烤,要有東西串著,我就又取了幾支細鐵條過來。」一邊低頭掏,果然從籃子最下面掏出幾條細鐵條,洗得乾乾淨淨,一端還新纏了紗布。

  ☆☆☆

  各色齊備,三人圍著火堆坐下,齊齊享受這冬日的燒烤。

  手持細鐵絲,將肉片或者魚串在上面,放到火堆上方,就著紅色的火焰慢慢烤著,又新鮮又有趣,倒真的越玩越有興致。

  「我爹爹是獵戶,小時候帶我上山打獵,也這樣玩過幾次。」紅薔看起來真的挺有經驗,旋轉著手中的細鐵絲,又歎道:「進了鎮北王府之後,就再沒有這樣的時候了。」

  「怎麼進了王府呢?王爺買了你?」

  紅薔連連搖頭:「鎮北王府還用得著買人?吃喝不愁,少挨打,主子又是咱們王爺,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進來。要跟著我爹,打到東西的時候吃個半飽,打不到東西就餓上一頓,過得更苦。我算命好,總算擠了進來,還能不時有點東西央人帶出去給我爹。」

  醉菊還是第一次聽紅薔說起這些,不由問:「你到了這偏僻地方,不想念你爹嗎?」

  「怎麼不想?可惜我爹沒福,我進王府才三年他就病死了。王爺離開都城時遣散家人,看我可憐沒地方去,又留下了。」

  醉菊這才明白,為何別院中年輕侍女少,大娘倒極多,看來都是王府裡的老人,遣散了也沒地方去。

  她烤的是鴨腿,肉厚,很不易熟,只能耐心地耗著,目光落到娉婷身上,又叮囑道:「這火紅得晃眼,吃烤食會上火的,對身體不好。」

  娉婷手中的魚正巧熟了,她心思細密,雖是第一次親手做這個,卻烤得金黃酥香,恰到好處,聽了醉菊的話,將魚從細鐵絲上小心取下來,放在碟子裡,遞了過來:「既然這樣,我可不吃了,就烤給你們吃吧。」

  紅薔正眼饞那魚,歡呼一聲,將手中的細鐵絲遞給醉菊:「幫我拿一下。」便接過裝著香噴噴烤魚的碟子。

  醉菊見她處處為胎兒著想,朝她讚賞地笑了笑,安慰道:「你雖不能吃這個,還是有別的口福的。我囑咐大娘們今日為你準備當歸紅棗燜豬蹄呢。」

  正說著,大娘已經提著盒子進了小院,見她們興致勃勃玩得別緻,笑道:「小心手,鐵絲戳了可疼呢,我在廚房試過好幾次呢。」

  一邊在大藍布上開了食盒,給三人一個端上一碗。醉菊和紅薔的是熱騰騰的排骨筍絲湯,給娉婷的果然是當歸紅棗燜豬蹄。

  娉婷拿著勺子,一邊看她們兩人吃烤食,一邊慢慢吃完了自己碗中的東西,微微笑著。

  鬧了大半個時辰,都吃得盡興了,柴也快燒到盡頭,三人才站起來,用水澆濕了火。

  紅薔問:「罈子拿出來嗎?」

  「不必了,悶在土裡味道更好點,等王爺回來再取。」

  第九章

  這麼過了一個上午,下面的時光便好挨了許多。在屋裡和醉菊紅薔閒聊一陣,娉婷便去小休,一覺睡了將近三個時辰,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朦朦朧朧爬起來,推開窗子,晚風不大,雲層卻似乎太厚,竟瞧不見月亮在哪。

  「醉菊?醉菊?」她急著喚了兩聲。

  醉菊從屋外走進來:「醒了?」

  「現在什麼時辰?月過了中天沒有?已經初六了嗎?」

  醉菊一愣,慢慢踱過來,坐在床頭,答道:「白姑娘,天才黑了不久,現在還是初五呢。」

  娉婷聽她這麼說,焦慮之色稍去,緩緩「哦」了一聲,彷彿全身都鬆了勁,向後傾,將背靠在枕上,斜斜躺了。

  醉菊又問:「廚房已經送過晚飯來了,我見你難得睡得香甜,叫紅薔不要吵你,先在側屋的小爐上煨著。既然醒了,就吃一點吧。」

  娉婷若有所思,醉菊連問了兩次,才搖頭拒絕,想了想,又點點頭:「拿過來吧,我吃點。」

  紅薔將熱飯熱菜端過來。

  娉婷勉強吞了半碗,蹙眉道:「我實在吃不下了。」放了筷子。

  醉菊見她這個模樣是真的吃不下去,知道勸也無用,柔聲道:「不吃就算了。」

  紅薔收拾好飯菜,和醉菊一道出了屋,在門口站住腳,奇道:「上午還好好的,有說有笑,像什麼都忘了,怎麼睡了一覺起來,又變了一副樣子?看來太聰明也不行,脾氣古里古怪的。」

  醉菊忙要她噤聲,壓低聲音數落道:「你知道什麼?換了你是她,恐怕早就瘋了。」

  紅薔吐吐舌頭,進了側屋。

  醉菊一人站在門外,看院前一片黯淡的雪地。冷風緩緩擠進脖子裡,倒有點像娉婷常說的,爽快多了。

  心煩的何止娉婷一人,她心裡也貓撓似的。

  最可恨的是,面前還有另一道深淵似的坎,危險地橫在她面前。

  四國紛爭越演越烈,前幾年是東林大軍侵犯歸樂北漠,現在輪到雲常北漠聯軍侵犯東林。

  打打殺殺,無休無止。

  每個明白局勢的人,就連昏庸的紈褲貴族,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覺。

  她師父霍雨楠本就出身貴族,穿梭東林上層階級,對於這些,更是看得透徹明白。

  誰也不敢保證自己的國家不會一朝被敵國重兵壓境,家園不會被燒成灰燼?

  國就是家。有國,才有家。

  誰不是這樣呢?

  ☆☆☆

  醉菊深深歎了一聲,胸中悶得幾乎發疼,一咬牙,索性解開皮襖的衣襟,讓冷風呼呼往裡面灌,直到裡面熔岩似的翻騰都變得冷硬,連打了三四個哆嗦,才扣好衣襟,從側屋端了熱茶給娉婷,安撫她睡下。

  夜裡她還是睡在娉婷屋內的另一張小床上。

  半夜忽然聽見聲響,醉菊坐起來揉揉眼睛,見娉婷已醒了坐在床上。

  「白姑娘,你怎麼又醒了?」醉菊下了床,走到娉婷身邊,輕問。

  娉婷正默默對著窗外的天,怔怔看著,道:「月亮出來了。」

  醉菊順著她的視線往天上瞧,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出來了,卻很黯淡,無精打采的樣子。

  仔細瞧瞧位置,已過了中天。

  月過中天。

  初六到了……

  醉菊心中一沉,溫言道:「還有一整天,王爺正趕回來呢。」

  娉婷聲音平靜無波:「他現在一定在馬上,很累很累,嗓子又渴又沙,一身的風塵,肩膀上面,還積著雪片。」

  醉菊只覺得她的聲音彷彿是天邊悠悠傳過來的,像幽谷中被撥動的琴弦,顫音一起,滿樹的花都簌然。低頭看她的神色,又看不出端倪。

  為娉婷掖好被子,陪她一道坐在床頭,慢慢看月亮移動。看了一個多時辰,醉菊柔聲哄道:「睡吧。」

  娉婷順從地躺下,閉上眼睛。醉菊舒了一  口氣,下床要回去自己的小床,眼角餘光忽又瞥到她睜開了眼。

  「怎麼?」

  娉婷瞅瞅醉菊,失笑道:「沒什麼。」復又乖巧地閉上眼睛。

  ☆☆☆

  那夜在花府裡,楚北捷還只當她是花小姐的啞巴侍女,見她病了,似乎也是這麼一句「睡吧」。

  這人為所欲為,也不在乎世間俗禮,彼此還不熟悉,就攔腰抱了她,進她的小屋,將她放在床上,還笨手笨腳幫她蓋上被子。

  那句硬梆梆的「睡吧」,活像將軍在命令士兵似的,如今想來,卻讓人悵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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