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口到床上,不過十步距離,王十全親眼盯著她疲累地爬上床。
鳳一郎將床幔放下一半,遮住她的臉,同時為她蓋好棉被,道:
「我怕她見風,請王公子見諒。」
「當然不會。我也希望懷真病情好轉,改天再與我討論那些案例。」他道,同時使個眼色,讓小蓮子搬過凳子,讓大夫坐在床邊,不讓她有絲毫的逃避。
「王公子能與我家小弟討論案例,她一定十分快活。」鳳一郎意味深長地說,疼惜地看著她微笑的小臉。
「是啊,我很開心,一郎哥,真的。王兄懂得許多,有時我不用說,他便已料到結果,由此可見,王兄對這些案例早有些經驗了。」
這個時候了,她還在高興皇上頗為聖明嗎?鳳一郎暗自氣惱。她這樣的性子,一定會比誰都先走!
床幔之後,伸出白皙結實的手臂。大夫認真地把起脈來。
王十全試探地說:
「懷真,妳要有空,這幾日將它寫完,我請東方想辦法付梓,分發給各縣縣令,從此辦案也方便點。」他是隨口說著,視線不離床上的人兒。棉被下的身體未動,他也一直盯著,絕不可能有機會偷天換日。
她一喜,叫道:「好啊!一喜既出,駟馬難追!」
鳳一郎瞪著她。
她立刻扮個鬼臉,又咳了幾聲。
「駟馬難追!」確定床幔後的是懷真,王十全揚眉看向大夫。「老大夫?懷真病況很嚴重嗎?」
「不算嚴重。這陣子氣候變化甚遽,有不少人都受此風寒,老夫開個藥方,喝個幾天就沒事了。」
「多謝大夫。」阮冬故笑道。
王十全瞇眼,耐心等著老大夫寫完藥方,交給鳳一郎後,他命令:
「小蓮子,送老大夫出門。」
小蓮子領命行事。
王十全見鳳一郎要關上房門,掀起床幔讓他倆聊天。他深怕感染,立刻道:
「我也要走了,懷真,改天再來看妳。」
「王兄不必多禮,過兩天我一定將案例一個也不漏的交給你。」她提醒道。
王十全應了幾聲,走出鳳宅。小蓮子早拿著傘在門口等著。
「如何?」
小蓮子垂著臉,小聲道:
「老大夫說,是名男性,練過武,只是近日被風寒感染,體虛了點。」
「好!你捅出的好樓子!」
小蓮子立即跪地。「皇上聖明,是小蓮子多嘴,是小蓮子井底之蛙,這世上真有這麼像姑娘的男子!請皇上饒命!」
王十全哼了一聲,不理會他的求饒,尋思道:
「難怪東方胸有成竹,不怕我掀他的底。這懷真果然是個男孩,只是……斷指未免太過巧合,即使不是女扮男裝,不表示懷真不是阮東潛。」既然不是女子,阮東潛為何詐死?
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如果能證實懷真是阮東潛,那麼棄官潛逃的罪,也是重罪一條。
黃公公看過阮侍郎,如果找他認人,便可真相大白,只是往返兩地,最快得花一個多月,他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待這麼久。
既然如此,反正兩人定是同一人……略施小計,捏個假證據出來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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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
鳳一郎嘴裡道:「懷寧?」
門外的聲音冷靜地響起:「都走光了。」
鳳一郎掀起床幔,盯著她異紅的雙頰,再移向她身後,緊靠在床牆上的青衣。
「麻煩青衣兄了。」他十分感激。
青衣略為尷尬地下床,施禮道:
「方纔冒犯小姐,請勿見怪。」
「哪兒的話,還多虧青衣兄的幫忙呢。」她道。連夜大雨,不如再次先下手為強,以定時大雨打造一個時機,正逢青衣跟她受風寒,可冒險一試--這正是一郎哥大膽的想法。說起來,她覺得一郎哥真是大材小用,將才智都浪費在她身上了。
鳳一郎坐在大夫先前坐的凳子上,親自為她把脈。
他眉頭緊鎖,過了會兒,接過懷寧的紙筆,沉默地寫下藥方。
「那大夫看的是青衣。青衣兄的風寒不重,照大夫的藥方服用,不出兩天,必能康復;冬故病情較重……」他真惱,瞪了她一眼。「五臟六腑都有影響,妳好好喝藥,如果十天之內沒有見效,就得請假在家。」
「是是,我一定乖乖喝藥。」語畢,她又咳了好幾聲。
「外加喝豆腐湯才行。」懷寧道,惹來她的瞪視。
鳳一郎搖頭苦笑,讓她躺回床上。轉身對青衣問道:
「你家主人現在被軟禁了嗎?」
「不算軟禁,但出入都有人暗地監視。」
「多虧冬故在皇上攤牌前,曾夜找東方非過。東方非既然把性別之事,丟給鳳某,那麼,想必他對冬故是否是阮東潛一事,已有打算了?」
「是。我家主人吩咐,如果不將此事一併處理,恐怕不須數日,皇上必會假造證據,證實阮東潛就是小姐。」
鳳一郎沉吟道:
「東方非跟皇上接觸最多,如果他這麼說,那麼皇上必定會這麼做。皇上捏造的假證據……是要找人來認冬故嗎?」
「這一點,請鳳公子不必擔心,我家主人自有辦法。」
一聲歎息,自床上傳來。鳳一郎聞聲,坐在床緣,柔聲道:
「冬故,這點小事,妳何必煩心?我說過,這種小事由我來就好。」
阮冬故看著他,微笑道:
「一郎哥,你跟東方兄雙劍合璧,一定打遍天下無敵手吧。」
「妳在胡說什麼,真是。」鳳一郎摸了摸她發燙的額面,道:「妳先睡覺,等拿藥回來再叫醒妳。」
「可是……」她有點為難。
鳳一郎早看穿她的苦惱,淺笑道:
「寫案例的事就交給我,我一下筆就能千字連篇。我熬幾個夜,遠勝妳十幾天的工程。」
她聞言,有點喜,而後又搖頭:「一郎哥,你也是沒法熬夜的啊。」
「那就我來吧。」
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坐在床緣,一致地轉向同一方向。
「懷寧?」她瞪大眼,難以置信。
「當年妳辦案,鳳一郎出策,我在旁看著,我怎會寫不出來。」懷寧平聲道。
「……這個,懷寧,你行嗎?」小時候他跟她一樣懶得讀書,他醉心武學,而她則步上為官之路,不是她瞧輕他,而是如果她半斤,她想,懷寧就是八兩……
懷寧跟她大眼瞪小眼的,良久,他才沉聲說道:
「現在,該是我證明,我跟妳一直不是同一種腦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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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藥,讓她升級為半龍半蟲,輕咳偶有鼻水,但已經是她近日最好狀況了。
這日,程七先行上山祭拜,她打算將懷寧跟一郎哥分批寫完的案例交給皇上,再去跟戰死的弟兄報告這個好消息。
大街上,有頂華麗的轎子從她眼前過去。轎簾被風掀起,她瞄到若隱若形的身形,有點眼熟,但一時之間記不起來。
走過大街,她抬眸往樂天酒樓看去。
王十全正站在二樓護欄旁,密切注意著她。她笑道:「王兄!」舉步走進相約的地方,那店小二一看是她,上前笑道:
「懷真,好久不見,你瞧起來瘦了點呢。」
「哈哈,前兩天我得了風寒,等我吃上幾口飯,保證生龍活虎。不跟你多聊,我有朋友在等呢。」
「是是。」店小二壓低聲音:「最近京師來的貴客還真多,說不得將來咱們樂知縣不再是仿縣,而是京師第二了呢。」
她笑著點頭稱是。上了二樓,發現二樓雅座全被王十全包下了。
她直接走到王十全面前坐下。「王兄,你沒被我感染吧?」
「當然沒有。懷真,你氣色不錯,想來大夫開的藥方起功效了,今天就當我請客吧。小蓮子,去吩咐店小二上菜。」
「那小弟就不客氣了。」她笑瞇瞇的,很開心地遞上厚厚一迭案例。「請王兄幫忙了。」
王十全一愣,但還是接過,一目十行地翻了一回,遇有特別難的案例,他才停下細讀幾次。總算看完後,他抬頭,道:
「這裡頭筆跡至少有三人,懷真,想必你是勞動你家義兄了吧?」
「是啊,我也不知道王兄會在這裡待多久,能早點完成是最好不過的了。」
王十全注視著她,語氣略疑道:
「你只是縣太爺的小跟班,為何老專注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大可在家好好養病啊。」
她認真想了下,含笑道:
「以前我家總管也曾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跟她說,我的夢想是看見人人都能夠安居樂業。如果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夢想,我想,這並不辛苦的。」
「你不赴京應試太可惜了。」
她笑出聲:「王兄,你看,我像是能應試的料嗎?」
不怎麼像。她直爽無心眼,談起官場上的事,可以分析頭頭是道,但要她寫八股文,可能連一篇文章都沒有辦法完成,而阮東潛是科舉出身的優秀人才,這兩人要是同一人,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