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搜尋現場片刻,瞇眼問道:
「聽說,愛卿近日收了名男寵,夜夜同眠,日至天亮方離,現在這男寵呢?」
青衣神色不動,穩聲道:「可能躲起來了吧。」
「哼,寵愛一條狗,牠都不懂得感恩圖報,何況是人呢?這等賤民,東方也不必太過寵幸。」他又上前一步,仔細觀看聆聽下頭的局勢。
「……東方非……你存心謀殺三名縣令,人證物證俱在……」
他聽不真切,再踏出一步。
「公子,請小心。」青衣在旁提醒,同時注意週遭的變化。
他是練武人,眼力較常人還佳,當他看見水榭中還有人影時,微地一愕。水榭裡如今只有三名縣令的屍身,怎會有人?是誰潛進去了?
東方非一派瀟灑自若,站在長橋上,打開折扇,笑道:
「布政使,你這不是擺明嫁禍嗎?你召僕人請我上水榭,說是有意外驚喜等著本爵爺。本爵爺來了,看見三具屍身,這……你跟三位縣太爺有什麼仇啊?」
布政使臉色沉著,道:「我跟三位縣令並無仇恨。東方非,你在朝中作威作福十多年,享盡多少榮華富貴,如今辭官擇地而居,本是一樁良事,但你不該痛殺三名縣令。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你只是個小小的前任首輔而已!」
東方非聳肩道:
「你說這麼多,無非就是逼我認罪。好吧,我為何對三名縣令痛下殺手?」
「這就要問你了!」
「原來羅織罪名還要我自己來?好啊,那就說,我跟他們一言不合,就殺了他們吧。眾人皆知我乃一介文官,如何殺人?」
「你有長年跟隨你的青衣隨從,他功夫不弱,由他下手最是萬全!這點有仵作可以證實,三名縣令陶前各中一掌,其力足震心脈,正是你身邊青衣所為!」
站在高處樓台的九五之尊,輕訝道:「一掌即死?這功夫算是好的嗎?」
青衣敬聲答道:
「能夠一掌打碎心脈,內力至少上乘。」暗暗提氣,搜尋兵馬之中,有無可疑的高手。當初沒有預料到布政使的手下有內力高強的人在,加以……他暗暗氣惱身邊來看戲的「貴人」。正因怕這「貴人」忽然出現,他家主子才遣他過來!
布政使向巡撫抱拳道:「巡撫大人,人證物證皆在,請大人下其定奪。」
巡撫沉吟一會兒,有些為難。
東方非頗覺有趣,笑容滿面地等著巡撫的答覆。
江興布政使指著岸邊的工人,道:
「此人為人證。他路經水榭,看見東方非自水榭之中走出,當時他一身長袍染血,袍身為物證。敢問巡撫,連殺三名七品縣令,該判何罪?」
「依照皇朝律法,殺人者死。如死者為七品官之上,又為連續殺人者,不論其情,皆處死刑,違抗者可就地格殺。」巡撫歎口氣,但也不是太遺憾。「東方非,你蒙皇上聖恩,辭官時帶走許多豐厚的賞賜,你這樣做是讓皇上蒙羞啊。」
「也許,皇上鬆了口氣呢。」布政使冷聲說道:「自新皇登基以來,天下謠傳東方非與新皇合謀害死先皇,嫁禍老國丈。老國丈一家除梅貴妃外滿門抄斬,而後,新皇又下令,梅貴妃為先皇殉葬,這個中緣由,天下人皆心知肚明。如今你辭官,帶走多少秘密,皇上會輕易放過你嗎?跟在你身邊的武士是保護你,還是監視你,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吧!」
「你把話說得這麼白,鬧得在場皆知,也不怕害了巡撫嗎?」東方非看了一眼臉色發青的巡撫,笑道:「你無非就是想藉著巡撫害死我,它日皇上要怪罪,主罪在都指揮使與動用兵馬的巡撫。你跟老國丈不同,有心機多了,他怎麼沒有提拔你入朝為官呢?」
東方非有意無意地煽惑,存心要他們窩裡反。一時之間,只見都指揮使與巡撫臉色陰晴不定,不敢承下這個大包袱。
布政使攏起濃眉,正要開口--
忽地,有抹清亮的聲音理所當然地道:
「如果東方非真有罪,那巡撫、都指揮使秉公處理,皇上聖明,為何會怪罪於二位官員?」
本是悠閒自在,玩得興起的東方非,在聽見了這再耳熟不過的聲音後,臉色遽變,銳眸暗暗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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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樓台的貴公子搜尋發聲的人影。
「說話的是誰?」他問。
青衣遲疑一下,咬牙道:「是樂知縣縣太爺身邊的親隨懷真。」
「親隨懷真?就是愛卿的男寵?」他瞇眼,遍尋不到那男孩。
忽然間,一抹身影出現在水榭前。
「是站在長橋前的那人嗎?」貴公子問道,他只能看見模糊人影。
「……照說,是的。」青衣盯著那水榭前的人影。這身形……
此時,那清朗的聲音又道:
「布政使大人,如果人證物證俱在,要判東方非就地格殺,也不是難事。到時,巡撫、都指揮使有意枉縱,也會因在場人多嘴雜而鬧得天下皆知,二位大人要做這種損己利人的事,也得看看東方非有沒有這個意願回報二位大人。」
布政使思量片刻,瞧見巡撫又有意攏向這頭。他嘴角漾起詭笑:
「懷真,本官一直以為你跟東方非是一夥的呢。」
東方非哼了一聲,陰沉地往發聲處看去。
「小人只信皇朝律法。」那聲音嚴肅問道:「敢問大人,可有人證物證?」
「東方非一身長袍染血,袍身即為物證,連他自己也承認,是被三名縣令屍身上的血跡所染。人證為此名工人,他負責修葺官園,夜半路過此處,親眼目睹東方非就在水榭前,冷笑地觀看屋內青衣下手。他一時驚慌,連忙找上本官,本官率人前來時,東方非已殺死三名縣令,往岸邊走來。」
「那麼青衣呢?」
「他懂武功,一見不對勁就逃了。」布政使盯著那發聲處,緩緩笑道:「懷真,你想學青天大老爺審案,本官就給你個機會。今晚,月色明亮,燈火通明呢。」
那聲音沉默良久,久到東方非心知她必是熬不住蒙汗藥了,他眉頭攏起,十分不快。她這才又開口:
「今晚月色明亮,要看清楚一切的確容易。敢問大人,作證工人在哪兒?」
布政使使個眼色,站在後頭的一名中年漢子唯唯諾諾地上前。
「是我……」
「大叔,真巧,你這聲音真耳熟。你前兩天還在修花園的泥磚,是不?」
是聽而不是用眼看?東方非面色薄怒,她果然在逞強!
「是是,我確實是工人。你……你就是那個跟我聊天的懷真,對吧?」
「正是我,懷真。」她歎息:「大叔,今晚你是躲在窗口看見的嗎?」
「不,爵爺身邊有個武功高強的隨從,如果我在窗口偷看,一定會被發現。」
「有理!大叔你沒有功夫,而青衣功夫高強,倘若他能震斷縣令的心脈,那麼內力一定深厚,五十步內,你都有可能被發現……這麼說,你站在岸邊看見的?」
那名工人瞟見布政使微不可見的點頭,立即答道:
「沒錯。當時東方爵爺就在水榭外,他在等著青衣下手,那時他的冷笑,令我遍體生寒,後來屋子內傳來慘叫,我一時緊張,就趕緊去找布政使大人了!」
「原來如此。那麼,麻煩你站在發現東方非的地方。」
那工人小心翼翼地走到岸與長橋的交接處,見布政使又點頭,他才停步。
「就是這裡了。」
「那東方非呢?當時站在哪兒?」
「……就在窗前,靠、靠右邊吧。」他悄悄聽令行事。
水榭前模糊的人影有了動作,往窗前的右邊停住。
「這兒?大叔,你看見我了嗎?」
在場官員皆是一怔,紛紛定睛看向水榭前模糊的身影。
明明月光璨璨,四周掛燈也有足夠的燈光照地,但那身形就是模糊不清。
東方非無聊地哼了一聲,根本不必再看下去。她是存心來壞他樂趣的!
「這這……我記錯了,是、是左邊!對!是左邊!」工人急聲道。
那身形又慢慢移到左邊。
「大叔,看見我了嗎?」她問。
那工人用力眨著眼睛,再抬頭看看天上的圓月,遲疑說道:
「這……我想起來了,沒這麼遠,我記得,得近一些。」
「好,請大叔往前走幾步吧。」她也很和氣。
那工人走了五步,有名士兵跟著他走,然後向在場官員搖頭,表示看不清楚。
「我、我又記錯了……還要再近一點。」
「那就請大叔再走幾步吧。」
那水榭前模糊的身影完全不動,任由那名工人往前走。
直至兩人相距不過十步左右,她歎息:「大叔,你可以再前進。但如果依你所言,你就要被青衣發現了,如何能逃脫成功?」
那工人聞言,立刻停步。跟著他停下的士兵轉身繼續搖頭。
「這……對,我想起來了,我就站在這裡!是這裡沒錯!我手腳靈巧,沒教青衣發現,而且、而且我眼力很好,一般人看不見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在這裡,我看見站在窗前的那人就是東方爵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