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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阿蠻

  「廬公是要朕放冷箭!」拓跋浚的聲音硬了起來。

  「皇上,比起您不忍見將軍當眾受審,這種小傷該是仁至義盡的了。」

  拓跋浚筆直注視廬太傳深沉的眼,久久才說:「我要小傷!而且只能射右大腿外側,若弄砸了的話……」

  「請皇上放心,微臣會辦妥的。」

  萬忸於勁一路領著拓跋仡邪來到皇上豪華氣派的狩獵幃帳前,大手撩起門帳,恭敬地往前一比。

  「將軍,請!」

  拓跋仡邪微頷首,深吸了口氣,舉步跨入這個臨時搭蓋的龍廷,不等拓跋浚回身過來,便單膝著地,不卑不亢地說:「臣有罪,違逆皇上聖旨,特來領死。」

  拓跋浚將厲目往拓跋仡邪的腦門一掃後,冷哼一聲,不顧拓跋仡邪半伏在地,逕自入座。

  拓跋仡邪保持原姿,拓跋浚則是怒目大瞠,誰也不願先開口,主臣之間瀰漫一股緊繃的張力。

  最後是拓跋浚藉機發威,以手重捶一旁的木幾,大喝:「拓跋仡邪!你好大膽子,愈來愈猖狂了,簡直不把朕放在眼底!」

  「回聖上,末將是把您放在心底。」

  「是嗎?」拓跋浚嘴一扯,冷嘲熱諷,「就為了一個滿臉紅腫、全身發疹的漢家女,值得你如此賣命?」

  「滿臉紅腫、全身發疹?!」拓跋仡邪聞言一愣,頭不由分說地抬了起來。

  「朕沒準你抬頭!再高一寸,朕讓你腦袋搬家!」拓跋浚氣急敗壞地吼道。

  拓跋仡邪忍下心中的怒氣,再次垂下頭解釋,「末將愚味,不明聖上所指的漢家女為何人?」

  「少跟朕打哈哈,今天咱們不把這筆帳算清楚的話,你甭想活著見明日的太陽,說,為何朕要你護竇憲之女來此,你卻中途把人綁走!」

  「稟皇上,末將不善辭令,昨日一時衝動釀成大錯,如今也說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總之,末將罪該萬死,但憑聖上發落。」

  「好一個不善辭令!我差點就給你的不善辭令給訛騙去了,你這個擁兵自重的傢伙,不是老把死字掛在唇邊,就是把軍權丟還給朕,這種把戲玩一次算新鮮,第二次就矯揉造作得可以。」

  拓跋仡邪無話可說,只能應一句,「聖上明察!」

  但拓跋浚聽起來就是不舒坦,語帶威嚇地問:「你在諷刺朕嗎?」

  「末將即使向天借膽,也萬萬不敢!」

  「是真不敢嗎?將軍的封號不就是天將軍嗎?平城裡的大宅不就是『仡天府』嗎?所謂:『仡仡勇天,射御不違。』不就是在與天比高嗎?」

  拓跋仡邪從皇上的話裡知道這件風波已起了連鎖反應,應對稍有不慎,後果是死路一條,死,他並不怕,他怕的是沒機會再見竇惠一面,所以不得不將態度壓得更低。

  他一反往日的寡言,試著去安撫盛怒中的皇帝,「皇上!末將從來沒有與『天』比高的妄想,我今天所有的成就,與其說是天賜,倒不如說是皇上的恩澤披加的結果。當年,皇上從眾人中擢升末將,踢號『天將軍』於我,我屢拒三回不成,只能羞愧地接受這言過其實的恩寵,後來皇上知悉微臣處於游騎無歸的窘境,二話不說便賞地為仡邪築屋,賜宅『仡天』,讓我今生有了第一個家,末將感念皇上的仁慈,一生沒齒難忘。」

  拓跋浚聽後龍顏並無大悅,但怒氣總算消了一半,「虧你還記得!現在,站起來說話吧!」

  「臣仍有罪,不敢起身。」

  拓跋浚煩惱地以手撐顎,斜睨了拓跋仡邪一眼,「朕今日如此,不是沒有理由,你當年在外離朕甚遠,所作所為稍有閃失便會落人口實,朕知道你天性坦率,不喜繁文縟節,所以有些空穴來風的流言就當笑話聽,但是近半年,你是無禮得過頭了。」

  「末將知錯。」

  「你都先斬後奏了,現在知錯有個屁用?你老實說,為什麼年初誓死不與竇惠聯姻,今日卻打破承諾?」

  「回皇上的話,末將與竇惠姑娘之間曾有誤會……」拓跋仡邪很快地說明他與竇家之間的關係,攤出與竇惠所訂的嚙臂之盟,「以前不知自己錯過什麼,昨日重逢有幸解開心結,而末將猶恐再錯失良緣,所以不多想便以非常手段搶得先機。」

  「魯莽!這實在不像你的作風,你要知道,她是受朕的保護,光天化日下被自己人劫去,你教朕的尊嚴往哪裡擺?再說大家若學你監守自盜的話,日後還有人肯找朕作主嗎?」

  「皇上!末將從沒有對女人有過那麼強烈的感覺,」拓跋仡邪話一頓,又補上一句解釋,「也許是因為我久駐北塞的原因吧!」

  拓跋浚聽他這麼毫不遮掩地吐露心情,一臉訝異,「我很高興,以她的面容竟還能激起你的男性氣概,雖然我看了半天還是理不清原因在哪裡,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緣分?!」拓跋仡邪揚頭面對一臉得意的皇上。

  「沒錯!真是妙絕!朕指派你護送竇憲之女到此,就是打算再次撮合你們的,誰知你這個新郎倌連一天都等不及就先下手為強了!」

  拓跋仡邪劍眉頓鎖,「要撮合我們?!我還以為……聖上打算將竇憲之女許給廬道衡。」

  「他的確是候選人之一,不過是倒數的!你要知道,向竇憲求親的士族多得不可勝數,為了不得罪他人,他便把這燙手山芋丟給朕,結果我們挑來挑去,除了朕與王族不算外,最佳人選便是你。」

  「這……太出人意表了!」

  「的確太出人意表了。」拓跋浚也大大贊同,「朕也著實沒想到一干文武大臣會為了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競爭到如此激烈的地步……」

  其貌不揚?!拓跋仡邪愈聽愈不對勁,欣慰逐漸被懷疑取代,他納悶自己與皇上談的竇憲之女是否同為一女子。

  「姑且不論竇惠的外貌,單就竇家高貴的出身,便能大大提升你的社會地位,這比朕賜你再多的官爵、采邑還要實際。」

  「皇上說的是!末將斗膽請教,您所說的竇憲之女應該是竇惠吧!」

  「不然還會有誰?」拓跋浚輕鬆回答,彷彿想到什麼可笑的事,朗笑三聲,「老實告訴你,朕今晨一怒之下,還打算將她佔為己有哩。」

  拓跋仡邪一聽,心登時絞在一圍,低垂的眉宇間沁出冷汗,他私下慶幸自己沒起身,否則一定無法向皇上解釋他想宰人的目光。

  拓跋浚沒見到拓跋仡邪低傾的臉已變鐵青,一徑地說:「朕原以為能把你迷得暈頭轉向的女人該是綺年玉貌的美人的,所以喜孜孜地跑去看她,沒想到……」

  拓跋仡邪的喉彷彿被一雙隱形的手勒住,及時堵著他滿腔的怒氣,等到他調適過來,才抬頭挑釁地詢問:「皇上沒想到什麼?」

  拓跋浚笑容頓撤,目光一橫,譏嘲地說:「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好話還沒說上三、五句,就又故態復萌了!將軍若聰明,最好收斂脾氣,別為區區一名女子得罪朕!」

  拓跋仡邪理智地矮下頭,保持緘默。

  皇上這才壓抑下心中的不滿,保證道:「你放心吧!朕沒跟你要她的意思,所以你大可抹掉那副陰陽怪氣的表情!」

  拓跋仡邪鬆了一口氣,語氣也稍微緩和,「末將叩謝聖上……」

  「且慢,謝字先別說得太早,朕並沒真的答應你任何事,也沒打算就此放過你。」

  拓跋仡邪心中多了一份擔憂,「末將駑鈍,還請聖上明示。」

  「朕自然會,但先回答朕,你到底騎了她沒?」拓跋仡邪的嘴抿得緊緊的,讓拓跋浚開始不耐煩起來,「有是沒有?」

  「有。」拓跋仡邪迎視頂頭上司的銳目。

  不料,皇上露出一臉的滿意,「她可是心甘情願?」

  「不是!」

  「那麼說你是霸王硬上弓了。」拓跋浚覷了拓跋仡邪一眼,「不過這事可玄了,你說你有,而她卻說你什麼都沒做,這教朕該信誰好?不過咱們都是男人,皆知一旦蓄勢待發,要中途撤兵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的話朕姑且就信了,只不過這樣一來,竇姑娘不就刻意要欺瞞朕了嗎?」

  「啟稟聖上,竇姑娘是為了保全家族名譽與皇上的威嚴才出此下策的。」

  「這麼說來,這名女子還深曉大義啊!反觀朕的寵將卻不顧朕的威嚴,放任他的『那話兒』干下糊塗勾當。」拓跋浚酸酸地說,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對他的違抗,還沒辦法釋懷就是了。

  拓跋仡邪只好賭運氣了,「回聖上,末將願為您肝腦塗地,獨獨褲襠裡的不文之物由不得我駕馭,自然沒法對您盡忠盡力,還請聖上明察!」

  拓跋浚一臉陰霾地瞪著他不語,久久嘴角才慢慢下彎成弓形,最後忍俊不住地朗笑出聲,豪爽地起身將拓跋仡邪從地上拖了起來,一邊笑罵,「朕對夯不郎當的粗肉沒興趣,自然不需要你盡忠到那個地步,有時朕想宰了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心裡卻又捨不得,知道朕氣你又護你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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