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梁俊文不自覺地又皺起眉來。原本雙手抱胸的他,改將雙手插入褲袋裡,淡淡地道:「別再鬧了,走吧。」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起聳聳肩,表示不明白梁俊文怎麼了,只有站在最後頭的書遠露出高深莫測的眼神,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思索著。
「喂,去哪裡啊?」亮亮高聲問著。
「吃東西。」梁俊文沒有回頭。他突然覺得很空虛,他告訴自己,也許是因打了一場球,餓了的緣故。
「對啊,是該吃點東西,我的腸胃已經在抗議了。」江宸率先往梁俊文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也立刻跟上。打籃球是很消耗體力的,的確需要好好吃一頓。亮亮和書遠雖然沒有打球,但在場邊忍受噪音荼毒,也是得好好補一補的呢。
第二章
高中生活過得飛快。正確來說,是學生時代的生活都過得飛快。
春夏秋冬已經悄俏地輪流拜訪過,夏天和秋天甚至已經來過兩回,亮亮的教室也從最角落的福德樓換到正對著籃球場的廣德樓。
因為是天主教學校的關係,校方特別注重聖誕節的到來,高二的每個班級都要負責佈置一棵聖誕樹。不是一般在外頭看到的,擺在桌上或者半個人高的那種,學校裡頭可是種了好多好多足足有兩個人高、細瘦而不知名的樹呢。
亮亮一點藝術細胞也沒有,但是身為學藝股長的好朋友,她總要盡點心力,於是她自告奮勇打算爬上高樹,將一盒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物掛上去。
「不好吧,亮亮,那很高的。」育純擋在樹前,阻止亮亮輕舉妄動。
「別擔心,有梯子嘛。」她指著不遠處向校方借來的梯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我們班有那麼多男生,請他們幫忙就好了。」育純就事論事,不懂亮亮為什麼非得逞強不可。
「男生可以,我就可以!」她驕傲地昂昂頭,眼睛看見什麼寶貝似地突然閃閃發亮。「育純妳看,樹的頂端剛好可以掛一個小禮物,我一定要把我包裝的那個掛在最上頭。」
「我保證一定讓妳包裝的禮物掛在最上頭,可是不是妳去掛。」光是瞧那高度,育純就覺暈眩,她不敢想像如果不小心摔下來會是什麼下場。
「我要自己將禮物掛上去。」亮亮仰頭看著樹端,也覺得好像真的太高了。
「不行。爬樹和把妳的禮物掛在最上頭,妳只能選其中一個。」育純口出威脅。男生和女生,先天體能上就有差別,她不能讓亮亮冒這個險。
亮亮終於垂下她快要扭到的頸子,正視著育純,氣呼呼地知道她是來真的。
育純聳聳肩,微笑地等著答案。
她當然最想將自己的禮物掛在頂端,可是瞧見育純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獅子座的驕傲又莫名的冒出。
「我選擇爬樹掛禮物。」哼!她偏要跌破育純的眼鏡。咦!育純沒戴眼鏡呢,唉呀,管他那麼多,她就是要逞強。
育純揉揉太陽穴,那模樣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國文課上的--西施捧心。她還沒想到怎麼拒絕亮亮呢,身邊便來了個救兵。
「妳一點運動細胞也沒有,還想學人家爬樹,有沒有搞錯啊?」
連恩在一旁早聽到亮亮的不知死活,原以為她只是一時好玩,很快就會有自知之明,選擇讓自己細嫩的頸子乖乖地待在應該待的地方,沒想到她竟然想玩摔斷脖子的遊戲!她肯玩,他還不肯咧。
「死連恩、臭連恩!我有沒有運動細胞關你什麼事啊!」她是沒有半點運動細胞,但那又怎樣?只要她有手有腳就能爬樹,是誰規定要運動健將才能爬樹的!
「摔斷脖子很痛的。」他故意嚇她。
「如果真會摔斷脖子,痛的人也是我,不要你管。」這個死連恩就是愛惹自己,這下好啦,本來看到那麼高,心裡已經開始發毛,現在又想到血淋淋的場面,教她人還在地上,雙腿已經漸漸發軟。
「我是怕畫面太過血腥,會嚇到其他人。」這小妮子怎麼那麼好強?難道聽不出他是關心嗎?連恩忍不住在心裡歎氣。
「哼,你膽小怕血不會躲遠一點喔。」嗚……她也很怕哪。
「算我怕妳,別爬了行不行?」連恩豎起白旗。
「當然不行!」都已經這樣了,說什麼她都得爬一下,她寧死也不讓人看扁。
連恩勸不動亮亮,眼睜睜看著她吃力地搬來梯子,捲起袖子往上爬。
「亮亮,小心點。」看著梯子在泥地上輕晃,育純忍不住出聲提醒。
連恩趕緊上前穩住梯子。「妳掛上第一個禮物就好,我會幫妳把妳包裝的禮盒掛到頂端。」
亮亮愈爬愈順,聽到連恩的話,忍不住想對他扮個鬼臉,卻在低頭的瞬間瞧見梁俊文不知何時也來到樹下。
他雙手抱胸站在底下,跟著眾人抬頭看她,雖然他什麼都沒說,甚至連表情都很冷淡,但是亮亮心裡明白,他在生氣,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氣。
她心裡一驚,腳底踩空,就這樣硬生生表演自由落體。
所有人都奔向前去,就怕真的被連恩說中,摔斷亮亮纖細的脖子。
呼!這是眾人鬆口氣的聲音,梁俊文即時扶住亮亮,止住了她的重力加速度,讓她安全落地,否則就算她沒有摔斷脖子,屁股也非開花不可。
梁俊文雖然不是徒手接住亮亮,但她的重量幾乎全落在他身上,這讓他悶哼一聲。
聽到他的聲音自頭頂傳來,亮亮原本因為怕疼而緊閉的雙眼,很緩慢、很緩慢地偷偷睜開一眼,確定自己毫髮未傷後才又睜開另一眼,小臉上儘是不可思議。
「妳很重耶。」
誰很重?她瞪大眼睛不滿地看著梁俊文,正要抗議之際,暫時停止運作的大腦突然動了起來,所有的話全梗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亮亮垂下晶亮的眼,像有小蟲啃咬似的、猛然跳離梁俊文的懷抱,嘟起的小嘴無言地控訴她還沒說出口的不滿。
「妳真的很重。」他用著只有亮亮才聽得到的音量說著,以掩飾剛剛差點被嚇破膽的驚魂未定。
亮亮用力推開他。「嫌我太重,你不會不要救啊,你……」
她還想抗議,卻被一臉蒼白的育純打斷。「沒事吧?要不要到保健室檢查一下?」
「沒事沒事,我一點事都沒有!」她嘻笑帶過,只想讓育純安心。
「還是到保健室吧,妳手腕刮傷了。」書遠也來到樹下,瞧見了梁俊文英雄救美。
亮亮努努嘴,但還是乖乖聽話點頭。書遠一定有偷練什麼巫山術,怎麼他一開口,所有人就忍不住聽他的呢?下次一定要好好盤問盤問。
她靜靜跟在書遠後頭走著,突然想起被推開的梁俊文,她回頭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受傷了,卻剛好看見他轉身離開的背影。亮亮咬住下唇,忍住叫他的衝動。他是為了救自己才衝向前的,為什麼她還要粗魯地推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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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完藥後,亮亮整天都窩在教室裡,就連育純告訴她,她包裝的禮物要掛到樹頂了,她依舊提不起興致,只是輕輕「喔」了一聲便又趴回桌子上。
她很想轉過頭去道歉、去謝謝梁俊文出手救她,但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就是不肯妥協,她很氣自己,也很氣梁俊文,因為自從她回到座位後,他一句話也沒跟她說。
她不跟他說話,難道他就不能主動找她嗎?要什麼冷嘛,一個大男生,度量那麼小,虧她當初選擇這間男多女少的學校!
哼,她余淳亮又不是純棉的,才不稀罕(吸汗)呢,她挺起胸膛這樣告訴自己。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她不想梁俊文不理自己啊,小腦袋又重新無力地擺放在桌上,也許上課鐘響,就會敲走腦袋裡的胡思亂想,這樣一來,頭就不會那麼重了。
上課、下課,上課、下課……
鐘響了好幾回,亮亮的頭不但沒有變輕,反而隨著時間過去,變得更加沉重。該不會是早上從梯子上摔下來時撞到頭吧?不然她怎麼覺得頭愈來愈昏?
終於,今天的最後一陣鐘響,可以放學回家了。
亮亮一如往常,跟著死黨們來到公車站,然後在公車站道別。大家的路線都不大一樣,她和梁俊文坐的是同一輛車,只是梁俊文只坐到半路,而她要坐到終點站。
不過今天不大一樣,看著其他人一一走掉,梁俊文又沒開口的打算,亮亮尷尬地站在原地,舉起包紮的右手假裝仔細觀察,甚至無聊地在垂落的繃帶上用左手笨拙地打著蝴蝶結。
他的視線落在她受傷的手上,半晌後,才邁開腳步往等車的方向走去。
亮亮對著他的背影無聲地哼了一聲,跟在他後頭走;她不停告訴自己,她可不是自己願意跟在梁俊文後面,只是湊巧要坐同班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