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你啊,好歹你也認識自己十幾年了吧,怎麼會不知道要寫什麼?」稍稍靠近梁俊文,低聲說:「而且,就算不大認識自己,也可以隨便掰一掰,老天才知道你寫的是真是假。」
作文嘛,本來就是想到什麼寫什麼,哪有那麼困難!她一向都是文思如泉湧,哪能體會梁俊文的痛苦。
「喔。」
也許是她的話讓梁俊文頓悟,他真的拿起筆來努力寫著。
亮亮滿意地咧開嘴角,轉回頭打算檢查自己的文章,她可不允許裡頭有錯別字或用詞不當之類的。
離下課鐘響只剩五分鐘,老師開始催促同學的進度。
亮亮再度轉頭關心梁俊文的作文,如果他還是空白一片,她打算利用最後五分鐘替他捉刀。
沒想到,梁俊文已經寫好了。
「你這樣……就寫完啦?」內容只有稿紙的一半再多兩行而已。
「嗯,寫不出來了。」他攤攤手,無奈地盯著稿紙。
「可以借我看看嗎?」
梁俊文不置可否,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不看還好,她才看了第一行,當下差點吐血身亡。
這、這、這這這這、這真的叫作文嗎?!誰來拿根麵線讓她上吊啊。
我的名字叫作梁俊文,是我小的時候我爸媽幫我取的,可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爸媽要幫我取這個名字,我長得不英俊,又不斯文……
余淳亮看不下去了。
這真的就是傳說中沒有文學素養的工科男生寫的作文嗎?
余淳亮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虛弱得趴在桌上動彈不得。
「是不是我寫得不大好?」
寫得不大好?他大概不瞭解「不大好」是什麼意思吧。
「我對作文不大行。」他聳聳肩。
喔,老天,這人謙虛過頭了吧,他哪是對作文不大行,是根本不行好不好!
「妳笑完了嗎?」
亮亮立刻從桌上彈起。有這麼明顯嗎?她明明忍得很辛苦啊。好吧,她承認,自己的確是在心裡狠狠地笑過一遍又一遍,可是她很善良的,她把自己的嘴角控制得很好,只是咧開一點點不是嗎?
她輕輕咳了一聲,努力讓自己坐正,才慢慢地開口:「我不是在笑你。」
梁俊文挑起眉毛,看著她微微脹紅的小臉,才那麼一下下的時間,她的表情已經換了好幾種,他的視線最後定在亮亮因為強忍笑意而微微顫抖的嘴唇上。
被他看得尷尬,亮亮只好乾笑二聲。「好啦,我是在笑你。」
空氣突然變得緊繃,像是在試探表面張力的極限,亮亮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氣息劃過空氣時,所發出的刺耳聲響。
幸好下課鍾即時響了起來,打破這詭譎的氛圍,亮亮忍不住用力吐了口氣。她剛剛差點以為自己就要在這寬闊而流通的空間裡窒息,那……自己不上社會新聞頭條才怪咧。
「我要準備交作文了。」
亮亮丟下這句話,連忙轉回頭順順自己的呼吸,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種在逃命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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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那麼熱,如果能窩在家裡吹冷氣該有多好!
亮亮無力地盯住前頭不遠處揮汗如雨卻神采奕奕的一群人,他們正卯足全力搶著一顆球,而她身邊圍著的這群人也是同樣的神采奕奕,不停呼喊著自己支持的球員的名字。
正在場中比賽的人並不是籃球校隊的,但他們的廣大支持群絕對不輸給校隊隊員。亮亮很清楚地聽到,被喊得最大聲、最激烈的正是籃球場中,紅色球衣上寫著「七」的球員。
雖然亮亮知道他清冷的氣息很合高中女生的口味,但她沒想到不只是合口味而已,簡直可以用瘋狂迷戀來形容。
坐在籃球場旁的看台上,右手靠在膝蓋上支撐著被太陽曬得發昏的腦袋瓜子的亮亮,看著梁俊文又投入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她機靈地用雙手摀住飽受摧殘的耳朵,果然,尖叫聲四起,周圍又陷入一片瘋狂,梁俊文的名字被喊得震天響。
唉,如果能窩在家裡吹冷氣該有多好!她忍不住再一次感歎。
「亮亮,妳不舒服嗎?」坐在左側的王書遠含笑注視著她。
王書遠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書卷味濃得不得了,架在直挺鼻樑上的無框眼鏡襯得他更加溫文儒雅。
「沒有,只是覺得很吵。」亮亮無奈搖頭。
書遠笑得更溫和了。「沒辦法,誰叫我們跟他們是一夥的。」
是啊,誰叫自己跟他們是一夥的呢。穿著紅色球衣那一隊,除了梁俊文以外,另外還有連恩、江宸、李旭嘉,都是亮亮的好朋友。
他們可不是分派系哦,只是湊巧比較合得來而已,同樣屬性的一群人很容易就湊在一起,這就叫作……唔……物以類聚吧。
四十四比三十三,在大家意料之中,紅隊又贏了。
很多女生在尖叫,爭先恐後衝下台階,替球員遞毛巾、遞茶水,亮亮恢復成原有的姿勢,以手支腮,看著籃球場上亂成一團。
「還不走?」嘴裡這樣問著,書遠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走?下去罰站?」亮亮撇撇嘴,那種蠢事她才不幹。
從他們的角度看過去,可以清楚看到梁俊文是如何的被包圍住,他要走過那堵人牆,不花個十幾分鐘才有鬼。
其實,底下黑壓壓一群人,隊員們全都背對著亮亮;他們學校對發禁執行得特別嚴格,也就是所有男生的髮型幾乎是相同的,加上隊員的體格都差不多,也許梁俊文特別精瘦一些,但是以這角度看過去,是很難辨別誰是誰的。
可奇怪的是,亮亮總能輕意地便認出梁俊文;他的身形、他的模樣、他的冷淡、他的一切一切,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便存在亮亮的記憶裡似的;她不知道那是為什麼,卻從不為難自己的腦袋瓜子去探討原因。
就在亮亮無聊地打著第二百二十個呵欠後,頭頂上傳來書遠好聽的嗓音。
「走吧。」
亮亮抬起頭看向籃球場,驚覺人群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就連身旁的書遠也已經站起來,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嗯。」她偷偷扮個鬼臉,沒想到自己竟然累到呈半睡著狀態。
拍拍身上的灰塵,亮亮隨著書遠朝籃球場走去。
「妳又睡著了。」梁俊文的聲音裡不難聽出取笑意味。
「哇!你忙著左擁右抱,享受的不只是齊人之福,竟然還能偷瞄到我在睡覺。」
亮亮送他一記白眼。待瞧見他身邊還圍著兩三個送不走的女生後,輕輕靠上書遠的手臂尋求支撐點,還不忘回頭對「移動式樑柱」露出感激的微笑。她實在是太累了嘛。
這舉動亮亮常做,不只是書遠,梁俊文和其他死黨也都被她「利用」過,她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並不是特別離經叛道,也不是放浪形骸,她只是沒有很深刻的「男女有別」的觀念,在她的想法裡,大家不都是朋友嗎?
梁俊文微微瞇起眼,他瞭解亮亮的行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法諒解她半躺在別人身上,就好像這行為很、很、很……唉呀!反正很不應該就是。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每次亮亮「利用」他時,那種不應該的想法可從來沒出現過。
好不容易,終於清場了。
梁俊文不著痕跡地走向亮亮,半蹲著身子,拍拍她身上不知何時沾上的幾根枯草。
這舉措果然讓亮亮離開舒適的支撐,連忙跟著拍起裙子上的枯草,不容許自己儀容不整。
「還說不愛漂亮咧。」連恩故意提高音量,連連搖頭。
亮亮明明就很愛漂亮,雖然不會把各種奇怪的顏色往臉上塗抹,也不做時尚的打扮,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用自己的方式愛美。
但她從來不承認,屬於獅子座的驕傲在她身上顯露無遺,因此連恩總愛跟她鬥嘴,惹她生氣的哇哇叫。
「亮亮本來就很漂亮,而且女生愛漂亮天經地義。」書遠出來打圓場,他天生就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醇厚的嗓音更是讓人忍不住對他言聽計從。
「書遠你很贊耶,每次聽你說話,只能用如沐春風來形容,你以後一定要朝廣播界發展,全台灣的女生肯定都會拜倒在你的西裝褲下。」亮亮閉上眼睛,想像書遠以後紅透半邊天的模樣。
「我會記住妳的建議。」書遠輕笑出聲。他站在一群籃球員身旁顯得特別出眾,貴族般的斯文氣息真的讓很多女生著迷,追求者數量絲毫不遜於梁俊文。
「你啊……」亮亮齜牙咧嘴地看向連恩。「多跟書遠學學,否則以後交不到女朋友,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連恩學著亮亮齜牙咧嘴,扮了個很醜的鬼臉,不過倒沒再搭話招惹亮亮,彷彿很認真地在思考亮亮的話。
「別這樣嘛,跟你開玩笑的。」連恩突然的沉默讓亮亮心裡不安,小手勾住他的手臂撒嬌似搖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