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我知道妳剛才話裡的意思。」表情自然,絲毫不像說謊。
「這樣啊。」就看他不像壞人嘛。小雪端著小姐的晚餐走進內室。
元震看著沈雩房間的方向,嘴角揚起弧度,勾勒出迷人笑痕,短短時間內,心中已有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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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雩晏起,用餐後坐在椅子上看屋外景色,小雪在一旁醃製白菜,又酸又辣的氣味飄進鼻間,光用聞的就嗆出眼淚來。
「小姐妳沒事吧?好像加太多辣椒了。沒辦法,我第一次動手做這種料理,以前看過家裡廚娘做過一次,現在全憑印象,調味拿捏不準,我再加些白菜下去好了,不然太辣怕小姐入不了口。」小雪趕緊加入白菜中和味道。
沈雩擦去淚水,盈盈大眼通紅,濃密長睫尚有小水珠未乾透。聽小雪不經意說起從前,她幽幽開口,淡然語氣中不無感謝。
「小雪,累妳同我出來,辛苦妳了。」在以前,小雪根本不需要做廚務等雜事,現在卻必須樣樣全能。
「小姐,妳在說些什麼呀,」小雪停下手上動作。「沒有妳,會有我小雪的存在嗎?妳別講這些有的沒的,我聽了會擔心,不知道妳心裡在想些什麼。」
說來慚愧,雖然她陪伴小姐十年了,但小姐的心一向封閉著,就算被小姐視為親人,她卻不曾真正瞭解過小姐心中所思所想,只能盡心守護著她、陪伴著她,即使這一輩子她都無緣接近小姐的內心世界,她也無怨無悔。只要小姐好,她什麼都願意付出。
「就要過冬了,醃些白菜存糧也好。」沈雩又看向屋外,昨晚的雪下到今晨總算停了,雪再不停,恐怕她得窩在屋內過完整個冬天,別想出外作畫。
「小姐,有時候我還挺慶幸我們被老爺趕出來。以前妳根本不會跟我聊這些生活瑣事,每天就只對著一張畫紙,要不然就是看著雲、看著天空,我老是在想,妳天天看著一樣的東西,怎麼都不厭煩呢?常常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我真怕妳悶壞了。」
趁小姐精神不錯,小雪開心地和她閒聊。這種機會太少見,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也許小姐心情會好一點兒。
沈雩微微一笑,看著小雪晶亮的圓眼睛,那是她不曾有過的活力。小雪今年十六了吧?她記得小時候將淪為乞兒的小雪撿回家時,她才六歲,如今十年過去,當所有人都離她而去時,只有小雪依然在她身邊。
「天氣好冷,中午我們煮熱呼呼的青菜粥來吃好嗎?」沈雩笑著說,長睫杏眼瞇成黑弧,笑裡有許多感動,也有對小雪一片忠心的心憐。
「好啊好啊!天氣冷,吃熱呼呼的食物最好了。」小雪天真回應,未了才覺得不對勁。「小姐,妳又穿得那麼單薄當然會冷,快多加件衣裳,要是受寒了怎麼辦--」
「上哪找大夫去。」沈雩接下去講。小雪什麼都不怕,就怕她生病。
「知道了還不快去加件衣服!」老是讓她擔心東擔心西的。
進了內室櫥櫃取衣,發現小雪竟然將元震的披風也放進櫃子裡,她取出問小雪:「忘了還給人家,還收進我櫃子裡?」
「這件披風暖和,元大哥說要給妳,小姐妳就穿上吧。」
「他還沒走?」沈雩略感不悅,她不喜歡和陌生人同處一室。
「走了。」小雪話只說一半,另一半不敢說出口。
「以後別亂收陌生人的東西。」人走了就好。沈雩暗暗鬆了口氣,將元震留下的披風放在茶几上,再穿上自己的毛裘短披肩。
心虛的小雪將醃製好的白菜收到廚房,洗淨雙手後,端著一小簍青菜走出來,一邊挑揀,一邊打探的問沈雩:「小姐妳討厭元大哥啊?」
討厭嗎?沈雩想了一下。在備受呵護的環境下成長,她從未真正討厭誰,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她有些難以想像。「無所謂討不討厭……」
「對啊,我就覺得元大哥他不像個壞人。」
「是嗎?」是不是個壞人,是用「覺得」的嗎?
「而且他是老爺友人之子,算不上陌生人。」
「小雪,妳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別人。人心隔肚皮,他打什麼主意,除了他自己,別人是猜不到的。」雖然她養在深閨涉世未深,但多少看過一些話本故事,對於世事尚不至於全然不知。
想起他昨日深凝她的眼神,沈雩不由得渾身一顫!那控訴的眼神,彷彿她欠他許多東西未還,他要前來一一討回似。她不喜歡這種感覺,用力搖頭,像要把他的身影搖出腦海。
「小姐妳怎麼了?」小雪吃驚急問。
「沒什麼。」她回復正常,將視線落在屋外遠方。這個冬天才剛開始,怎麼她卻覺得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瞧妳,搖得頭髮都亂了,等會兒我再幫妳梳頭。」
頭髮亂了?沈雩抬手順順髮梢。離家之後一切從簡,沒花心思變過髮型,總是鬆鬆的梳到頸後,繫條皮繩而已;也沒費心多管,任由髮絲微亂。
她雲遊的神魂在看見遠方慢慢凝聚的一抹影子後,開始重新歸位。
「小雪,妳不是說那人走了嗎?」那麼遠處騎馬而來的那個人又是誰?
「是、是啊……」小雪心虛敷衍。
「小雪,妳從來沒騙過我的。」沈雩忽地站起來。
「小姐,妳別生氣!」小雪丟下手中菜葉,衝到沈雩身邊,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瞧--糟!元大哥這麼早就回來了。「元大哥他只是去幫我們買糧食和柴薪……」
「小雪,關上門,別讓他進屋。」沈雩轉身進房,留下錯愕不已的小雪。
「小姐……這……」小雪愣在原地,對小姐的話又不得不從,只好快快將門關上。元大哥,都是你害我惹小姐生氣的。小雪拴上門閂,對於元震,只好說抱歉了。
馬蹄聲愈來愈近,沒多久馬兒嘶叫一聲,就聽見有人下馬走到門前。元震以為門只是虛掩上,伸手推了推,卻推不開。
「元大哥。」小雪在窗邊小聲喊他。
「小雪快開門,我帶了好多東西回來。」
元震一臉爽朗的笑。小雪看了看捆在馬鞍兩側的兩大包物資,眉頭還是皺著。
「噓,小聲點說話。」
「怎麼?」元震也壓低聲音。
小雪指指沈雩房間方向。
「妳家小姐生氣了,不讓我進屋?」元震挑眉。
「對啦,我看你還是快走吧,我家小姐的脾氣我最清楚,她說不准開門,我可不敢隨便開。」
元震倒是一派輕鬆。先卸下馬背上的兩大捆東西,從窗戶遞給小雪。
「這些多少錢?我拿給你。」小雪回頭就要取錢。
「不用了。」元震喊住小雪腳步。「當作是感謝妳們借我住一宿的謝禮吧。」
「真的不用?」這元大哥還真慷慨。
「不用。」元震笑笑,小雪差點被他那好看的笑容迷昏。
棕色馬兒此時又嘶嘶地吐著熱氣,健碩的馬腿原地踏步,有點怕冷的樣子。
「馬廄的門我沒上鎖,如果你還沒要走,就先把馬兒牽進去,以免受寒。」
「謝啦。」元震毫不考慮地牽起馬兒進馬廄,早就打定主意似的。
將馬兒牽進去和沈雩家的馬作伴後,元震悠閒地踱步到沈雩房外。等沈雩發覺,他已經雙臂交叉靠在窗框上佔好位置。
她看著他,沒說話。
他也看著她,笑笑。
他還要笑多久?在比較過兩人的耐心之後,沈雩認輸,離開畫桌、離開這房間總行了吧?
她撇過視線正要走,他先出聲了:「頭髮,亂了。」
沈雩當作沒聽見,從他面前經過。
「早上起來忘記梳頭嗎?好想幫妳梳。」
輕佻的話語由他一講,卻變成一種單純的希望。他雙臂交錯,下巴抵在交迭的手背上,臉上表情無一絲邪氣。
明知不回應是最好的回應方式,沈雩還是說了:「對陌生女子說這種話,不會太失禮嗎?」
語氣是她;貝的清清淡淡,沒有多餘情緒;闐黑的雙眸,仍是拒人千里的疏離。
「這話,只對妳講。」他表情無辜,好似在抗議她的冷漠。
沈雩差點失笑。「我是否該感到榮幸?」
「妳討厭我?」就算她回答是,他也不會相信。
他突然認真起來,看著她的眼神,像要望進她內心深處。
為什麼要這樣看她?她到底欠了他什麼?
「我對你,沒有感覺。」她已能面對他那種帶著千思萬緒朝她而來的深凝,她並不欠他,沒什麼好怕的。
「沒有感覺?妳騙人。」
「隨你怎麼想。」她說完,就要離開房間。
經過他面前時,他出其不意的伸手,輕滑過她耳畔散落的長髮,從耳畔順到髮梢,輕握住。
她只好緩住腳步,瞪著他,不知道這樣似語不語的神情,反倒有種奇異的媚態。
「你未免太放肆。」她的髮梢已經染上他的溫度,他仍不放手,一徑帶笑的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