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咬我!」
「懲罰你捉弄我。」他的笑也有使壞的時候。
「我以為你要吻我……」她變成了楚楚可憐的灰姑娘。
「我是要吻你,你躲那麼快幹嘛?」他笑著把她拉進懷裡,捕捉她柔嫩的唇片。
倏地,痛呼出聲的人變成他——她咬了他的嘴唇。
「你咬我!」他撫著唇片大叫。
她笑得更野,學他剛才的語氣。
「懲罰你捉弄我啊!」
他可愛地扁了嘴。
「誰教你說我是小媳婦,好傷我的自尊啊!」
「哼,自尊值多少錢?」
他睜大了眼,誇張地叫道:
「這句話由你口中說出來真驚人。」
她笑得邪氣。
「我還有更驚人的。」
「哦?」他揚了揚眉。她變了,真的變了,這時的她,真的好可愛。
她貼近了他,吻他的唇、他的臉,細吻輕落在他臉頰上,甜蜜又殘酷地燃著蔓延的火苗延至他的耳朵,他嚇得臉紅,又叫又笑。
「翊芸,我在開車耶!」
「你開呀。」她好殘忍,咬著他的耳垂,逼得他手腳都快發軟。
「我們在高速公路上哪!」
「那又怎樣?」她的熱情攻勢欲罷不能。
「會出人命的,翊芸。」
她細聲地笑了起來,耳邊輕輕吹氣,他不但面紅耳赤,連方向盤都快握不住了。
「看來你定力還不夠哦!」她趴在他的寬肩上笑他。
「誰禁得起這種挑逗啊?何況我是個身強體壯的正常男人。」
她還是笑得野魅,倏地在他臉上印下一吻。
「你就是這麼可愛。」
「男人被說可愛好像不怎麼光彩。」他皺了皺眉。
「你管別人怎麼說,我就是喜歡你可愛。」她特有的霸氣,向來就是她獨特的魅力,懂她的人才知道的甜蜜,而向來只有他懂、他欣賞。
戴翊芸靠在他肩上,她的心被他的愛寵得滿滿的,她不曾覺得像此時那麼滿足。她知道他無怨無悔地陪伴她,只要她忘卻過去的包袱,真正地笑、真正地快樂;而她,也願意學著笑、學著快樂。
但她明白,她心底最深處的不安,來自過去磨滅不了的陰影。八、九年了,她從來沒有去探望過那個殺人兇手,但她知道,他要坐一輩子的牢,而她若永遠不敢面對他,她也永遠被囚禁起來。
而這樣……對詩文太不公平!
當那個瘦削憔悴的老人被警察帶出來的時候,她幾乎認不出那是她成長過程中最恐懼的父親,而他迷惑不安的眼神也看得出來,他努力地在記憶中思索著她的存在。
眼前的女孩,有一張和他已故的妻子一般美麗的容顏,和不可侵犯的傲氣;她眼中的冷漠,是跟他相似的仇恨。那是他的女兒,他幾乎遺忘的女兒。
兩人面對面,很尷尬、很凝肅的畫面。終於,他乾啞低沉地先打破沉默——
「八年多來,你是第一個……也是惟一一個來看我的人……剛才警官來跟我說有人來探監,我以為他叫錯名字了……」他自嘲地苦笑了聲。
戴翊芸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從小到大,他們之間似乎就沒有感情。
「你還認得我?」
「認得,你愈大……長得跟你媽愈像……」
他冷笑了聲。
「你跟我不像。」
「是嗎?」她笑得比他更冷,幾乎讓他一陣戰慄。「我的個性和你一模一樣。」
他錯愕地看著她。
「你後悔嗎?」她冷漠地問他。
「後悔什麼?」
「殺了他們。」
他笑了,淒厲而崩潰的笑,笑得緊銬在他雙手雙腳的鐵鏈都清脆作響;他往前靠近了她,混濁的雙眸卻閃動著犀利,甚至得意的光彩。
那一瞬間,戴翊芸只覺得毛骨悚然。
「不——後——悔!」他笑著對她說。
她緊蹙起眉。卻在霎那,她看見他眼中湧出了氾濫的淚水,那張被歲月折磨得蒼桑老邁的臉,佈滿了苟活度日的悲愴皺紋;她現在看見的不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魔,而是個沒有盼望、沒有陽光的可憐老人。
「你知道嗎?她太美了,美得讓我在她面前自卑懦弱……美得讓我害怕,只想把她關起來,不讓別人看見她的美,否則她一定會離開我,別人一定會把她拐走的。」
她冷傲依然地望著他,心中卻是翻雲覆雨。
「事實就是如此,她一離開我的視線,就脫離了我的掌心。我殺了她,一點也不後悔,因為別人再也得不到她了,你懂不懂?懂不懂?」他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搖晃,她嚇得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位警察衝過來架起了他,他哭得歇斯底里,又笑得淒涼絕望。
「我一點也不後悔,殺了她別人也得不到她,她永遠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哭笑聲被拉遠了,鐵門碰撞的聲震痛了她的心,她呆坐在原位,久久無法回神。
她來這裡,只為一件事,解開一個謎,如今她明白了。她殘酷的父親,愛母親之深,愛到不惜毀了她。
然而她終於明白她的倔強、她的霸道、她的不服輸,全來自一個不向命運妥協、不對愛情認輸的父親身上。
她茫然地起身,走出一扇鐵門,門開了,她走過去;又一扇鐵門,再關,她再走出去;再一扇門……
她徹底地思悟,那一扇扇開啟的門,就像她心口一扇扇封鎖的門,一一打開,她一一走過。
她不要那樣的愛……太血腥、太殘忍,愛到失去了理性,愛到賠上一輩子的自由;不後悔,但也不值得,還愚蠢得可憐、癡情得可憐、驕傲得可憐。
最可憐的,是母親已經死了,到死也不知道這居然是父親愛她的方式,用最極端的手段來證明他瘋狂的愛。可憐、可悲,死去的人永遠也不知道……
原來她這麼孤獨,是因為心中鎖了太多層打不開的門,面前的鐵門一再開啟,
她心中的重負也跟著一再敞開,在最後一道門打開的時候,就會見著了陽光。
而陽光下,是她的希望與快樂的天使,賈詩文。
她失神地望著他,到底愛一個人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面對?她跟范家偉在一起
時算不算愛?父親和母親結婚時有沒有愛?當他親手結束了兩條人命時,在他心中,
是愛還是恨?這麼多年,他不後悔殺了她,直接證明,他絕不後悔愛她,而且一輩子只愛她一個。
眼淚落了下來,在陽光下閃動著逼人的光芒,映射在他為之一愣的黑眸裡。他深情而癡情地看著她。
她找到了幫助她開啟了內心重重大門的人,她的陽光、她的更愛。她不需要這麼殘忍地證明她的愛情,那樣只會留下無限遺憾與悔恨。
她深愛著這個癡傻的男人,是他把她從這監獄裡救了出來;她知道,她只要踏出這裡,就永遠不必再關在黑牢裡,因為他,就是光明。
「翊芸……」他怔怔地看著她淚流滿面卻漾開了笑。
倏地,她朝他奔來,攤開了雙手撲進他懷裡,緊緊擁抱他的霎那,四片唇也瞬間密合,她滾落的眼淚滲入了彼此的唇中,竄入心口卻是甜蜜的滋味。
那一剎那,賈詩文擁緊了她發顫的身體,他已經明白,她獲得重生的自由。
「在監獄前接吻,不怕被暗殺嗎?」他柔聲笑道,吻去她眼睫上晶瑩的淚珠。
「誰敢暗殺我們?我老爸是殺人魔呢!獄中弟兄還要敬他三分。」
「別這麼說。」他捧著她的臉,心疼地望著她。
她卻笑了,紅著眼,雙頰也紅潤,此時的她看起來迷人極了。
「我釋懷了,詩文。」
他溫柔地笑,真心為她高興。
「法官判他無期徒刑,連我也一起跟他坐牢,可是現在,我自由了。」
「小芸……」他心疼地這麼叫她的時候,她的眼眶再度潮濕。
「我很小的時候……爸爸都這麼叫我……」
「小芸……」他抱緊了她,讓她在他懷裡盡情地哭,讓她狠狠地再發洩一次。以後,他不會再讓她流眼淚了。
收起淚眼,她重新振起了精神,抬起頭看他。
「我餓了……」
「去吃中飯吧。」他笑了。
「詩文。」她眼中未盡的淚光,將她的星眸洗滌得更加璀璨。
「我們去找小琦。」
他一愣。看見她柔柔地笑了。
「既然下來了,就去南投一趟。我沒別的意思,只想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我沒想你有什麼意思。」他攬住她的肩,往停車方向走。「是該去看看她。」
「她是好朋友。」
「嗯,好朋友……」
鍾琦對他們的突然造訪顯得十分驚訝,但她仍熱心地歡迎招待他們,然而看得出來她的父母似乎還不能釋懷,寒暄了幾句就出門了。
鍾琦泡了一壺茶來到客廳。
「對不起,老人家總是比較放不開。」
「沒關係。」賈詩文也覺得愧疚。
鍾琦看著他,柔柔地笑了。
「詩文,我很滿意目前的狀況,我不希望你心裡還有什麼疙瘩。」
他臉紅了。鍾琦依然帶笑。
「翊芸是個好女孩,你們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