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心佑聞言,猛地抬臉,極是錯愕的瞪住她。
「讓你這傲慢的臭小子露出此等表情,也算是種收穫。」拐得你臭小子張口結舌,放不出屁了吧,哼哈哈哈!
管令荑勾唇,笑得好生詭異,加重語氣重複道:
「你可別發楞啊。我說啊,我可是特地來接你回去的。大、少、爺。」
* *
「你臭小子得罪的人實在太多,想知道誰要你的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猜到,為了先保住你,我得放出假消息混淆對方,讓他們以為你真的已經死了……說我侵佔家產也是取信於他們其中一個重要的信息。」還有順便惡整你這個不認姑姑的狠心侄子。管令荑省略唯一的私人理由,挑眉從容地在舒適的馬車當中,雙手交臥安坐。
「……那麼究竟是誰想殺我?」管心佑位在她對面,從沒想過自己能有乎心靜氣和她交談的一天。
「是收受賄賂的官府……和徐達。」她半拾眸,見識他的反應。
「徐達?!」管心佑果然訝異地反問,非常意料之外。
他所認識的名門公子,徐達和他交情最久,也從不曾表現出對自己的反感,如今怎麼……
她察覺他的沉默,揚眉笑出聲來。
「徐達他爹也是當官的,雖然只是小小的九品典儀,但人總是喜歡往高處爬,地方官他們家也認識不少了,所以當那群貪官想要教訓你的時候,你那酒肉朋友就很不客氣地把你出賣了。」不然官府怎會知曉臭小子那日談生意會經過那裡?「我說你這臭小子做人可真失敗,這麼容易便被人背棄當樓梯踩了去,不過也罷,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種稱不上朋友的東西早看清早好,你也算是學個教訓。」像個先生般對學子指點著。
管心佑真是很厭惡她說話老夾槍帶棍,字句都在敦誨他。但他此時卻難得隱忍,因為他如果表現不滿,這女人一定更惡劣,她會愈說愈故意。不曉得為什麼,雖然他們一點也不親,但他就是清楚地擁有這種感覺。
再者,他也還有許多問題,不宜現在動怒。
「你為何如此幫我?」他直視著她,也許是第一次,但毫不迴避。
管令荑望著他。她在他六、七歲之時就嫁出門了,沒想到不過一轉眼,那毛頭小子竟長得那麼大,而且那雙漂亮到有些討厭的眼睛還有點像她……她臉拉長,不覺得哪裡高興。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啊?無情無義沒血沒淚,把親人當成敵人看待。」就當是環境使然,他也太過火了,根本是大少爺養成的個性扭曲。「你知不知道娘疼你和疼你爹疼到骨血裡頭去,而我和姊姊們從來不曾感覺過娘親的愛。不過就算是那樣,畢竟我曾經姓管,而你,是我弟弟的兒子,想改都改不了。」
管心佑無語,因為他是受寵的那個,所以不懂她的心情。
她續道:
「本來嘛,我想娘過世府裡一定亂成一團,便想來看看有什麼能盡力的地方,沒料你臭小子又給我擺臉色……你可別瞧不起我,我的丈夫待我很好,我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或許生活沒有你這麼富裕,但銀子也夠多了,天天都很幸福。」所以她這次前來攪到渾水真是沒事找事。她睜大美眸特別強調自己的美滿,意圖讓他羨慕,並且要對她的此番辛苦懷著無上感謝。「你的那什麼財產,根本不需要。就留給你臭小子錦衣絨褲,抱著進棺材最好。快點叫我聲姑姑來聽聽,尊敬長輩一點!」
管心佑終於忍不住冷哼,駁斥道:
「你辦事不捎個消息,讓我在揚州吃苦那麼久,有什麼臉要我尊敬。」
她一點都不臉紅地道:
「要你臭小子吃苦是訓練你!讓你嘗嘗世間冷暖!你要心存感恩才對。」說得十分慷慨,掩飾她就是要整治他的目的,這趟回來只讓他摔斷腿實在太過便宜。
「感恩?你?」他死都不願意。
「你什麼你啊?沒禮貌的臭小於!要吵就來啊!」橫眉豎眼的。
……他們兩個這一生都不會合得來。
管心佑告訴自己別跟個婦人一般計較,暗暗吸口氣,他匆想到個不對勁的地方。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活著?」
「那又如何?」她口氣不佳地反問。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他質問著,開始懷疑她的說詞。
管令荑卻沒有很生怒,宛如早就預料。抱胸道:
「你不信任我就算了,但好歹也該相信你身邊的那個丫鬟啊。」她玉手指指後頭跟著的另外一輛馬車。
他望過去。「……結福?」
「她在找到你的當天,就立刻寫信給我,說你平安,其餘大概是為了保你安全,什麼也沒提。」不過,憑著管府的錢力和能力……再加上她這方的助力,想找出他的藏匿之處,也不是那麼困難。反正是只要人還活著,就一定有線索可以抽絲剝繭。「比起你來,她可說是相當相信我了,奪取基業的事情不算,她捎信給我,就表示她認為我並非加害於你的人。」那個丫頭,只是體貼地想讓她得知自己的親人安然無恙吧。
管心佑睇著飛揚的沙塵,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前日,他還在想著自己或許要跟她過一輩子,雖然是屈就,雖然並非最甘心的選擇,但對他來說卻最方便。
而現在,他卻在回京的途中,脫離那偏僻簡陋的房間。
把她帶回去是義務,可是之後呢?她若挾恩要他給予什麼報償那又該如何?
……或許他可以答應娶她為妾。只是妾。
她成為夫人,不必再成日忙碌工作,只需懂得享受,這是何等有幸。
不過,也就這麼多了。
「你能安然坐在這兒,也要謝謝人家。」管令荑已經探聽大致的來龍去脈。「我真是喜歡這丫頭啊……如果可以跟著我該有多好?」怎麼這種好事會被臭小子佔去,實在老天瞎眼,太不公平。
馬車窗外的景物往後飛逝著,管心佑並沒有仔細地聽聞管令荑的說話,僅是在心裡任意安好結福可以得到的位置。
卻沒發覺自己這樣的決定,竟是隱含著把她留在身邊的念頭和打算。
他就是這般自以為是,任性自私。
只是認定結福非他不可,卻遺忘自己做過太多傷害對方的事實。
第八章
在管令荑之前一段時日的調停及斡旋,加之官府所要求的金錢彌補,管心佑平平安安地得以進入京城大門,順利回到管府。
管心佑原本還對管令荑存疑,不過到此地步,總算是確定她站在自己這邊。
就算大夥兒耳聞他喪命的消息,但已事隔三個月餘平靜日子,當時也並沒有尋獲屍體,他歷劫歸來,府裡人驚訝歸驚訝,多當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至於府外的閒雜人等,在城裡流竄的消息本也就是真真假假,過了新鮮,頂多也只是被認為打破傳訛的三不奇事:再有耳語,不過隨著時間的長短而消逝。
另一方面,管心佑重新主掌管府事業,或許是吃過了苦,或許是意外的遭遇磨練,他的做法有著細微的轉換:原本他就極有做生意的腦袋,否則也不會引得各商行焦急圍剿,只是他的態度太過強硬傲慢,不僅手段得罪,還讓人深切反感。
同樣一件事,管令荑就有手腕多了。雖說他們姑侄倆不和,但在做生意這方面,管心佑的確見識到管令荑皮笑肉不笑的奸商技巧。
他很快地學以致用,並且青出於藍更勝藍。以各種利己本事招攬管府商行生意,蓬勃發展,不忘稍微給點甜頭讓同業共襄盛舉,讓他們吃了悶虧也吭不出聲。
像是管府最新取得的「鹽引」,亦即鹽的專賣權。只要商人願意資助屯田,開墾荒地,朝廷便會用鹽引作為交換或鼓勵,拿著此文件,便可到產鹽地購買一定數量的鹽,至全國進行販賣。
管府買下大批屯田開墾,管心佑手握鹽引,擁有大批鹽量,更歡迎同行來管府批鹽,賣價絕對不會比其它地方昂貴,但賣出後管府則要抽成。
沒有依靠的鹽行會想要靠攏,一來鹽量穩定,二來也不會遭受官府為難,但就是有種隸屬管府,為他們工作的暗虧,不過只要能溫飽乎穩過日,誰又在乎那麼多。
於是乎,在管心佑的掌握下,管府基業蒸蒸日上。
而當初想取他性命的官員和徐達,則在他以利誘和更高層的官吏建立良好關係後,自食惡果。
還有,關於他的瘸腿,則是回京師後就立刻找名大夫診察,不是沒得救,只是能救得好的人很少。後來他才從大夫口中得知,在揚州遇見的那位少女上官綠,其實就是少數能讓他完全恢復的名醫之一。
而說來也巧,就在數日後,管府接到一封屬名上官綠的信件,說是她很快就會回京,如果管心佑沒有忘記她的名字,屆時她將會親自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