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悄悄進來,雲霓輕噓一聲,示意她一會兒再來。遙翔閉著眼,突然開口:「碧兒嗎?甚麼事?」
碧荷眼中含淚,猶豫片刻道:「爺,碧兒離家十年,聽說家鄉受了災,想回去看看。」
「嗯,回去看看也好,去跟管家多支些盤纏,回去貼補家裡人一些。」他揮揮手,仍然不睜眼。
碧荷捂著唇,防止自己哭出聲來,爺早就忘了她家裡沒有親人。眷戀的看一眼她深愛的男人,匆匆離去,多看一眼,多一份心痛,如果他睜開眼睛回視她,她可能會捨不得走。
雲霓繼續規律的為遙翔捏肩,沒有空出手來抹臉上的淚痕。雖然她不完全明瞭碧荷的痛苦,但是她還是為著碧荷的傷心而流淚,無關其他原因,只因天性中的善良。
發覺遙翔睡的沉了,她才停手抹乾眼淚,攤開薄被給他蓋上,一根一根的替他拔下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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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荷走了,屋子裡就剩下紫衣和雲霓兩人,兩個人擠到一張大床上睡,將通鋪空出來,以免半夜清冷。銀月的死和碧荷的走彷彿一併帶走了紫衣的生機,再也聽不到她在院子裡大呼小叫,聽不到她與碧荷嬉笑打鬧。雲霓總是想法子逗紫衣開心,有時逗得紫衣急了,就抓過雲霓來敲她的頭,笑一聲:「死妮子。」
遙翔從沒問過碧荷何時走,何時回來,彷彿只要有人伺候他,是誰都無所謂。
遙翔摸起茶碗,已經空了,抬頭喚道:「紫兒,倒茶來。」
「哦」,紫衣應了,出去倒茶。
遙翔又道:「碧兒,你將昨日督尉府捐獻的單子拿給我。」
雲霓急忙取了遞過去,他順手接過,頭也不抬,尚未發覺身旁的人不是碧荷。雲霓在心中輕輕歎息,又去打掃書架。
遙翔繼續全神貫注的工作,凝神想了一會兒,隨口喚道:「月兒,這個李忠翰是不是寫過一篇論唐太宗治國之道的文章?」
雲霓應道:「是的,當朝二十一年寫的,叫《貞觀之治大觀》。」
遙翔聽到她的聲音,恍然想起銀月已經不在了,朝雲霓讚賞的點點頭,自嘲一笑。
紫衣將茶碗重重放在桌上,憤憤道:「還月兒月兒呢,銀月姐姐去了那麼久,爺總是不放在心上,不曾拜祭一次。還有碧荷,也不見爺問她一聲。」
遙翔挑眉道:「你這是在怪爺了?」
「紫衣哪裡敢?」她嘴上說著不敢,臉上卻大大不以為然。
遙翔笑著摟過她,逡巡看她美艷剛毅的臉龐道:「你臉上明明寫著『我敢』,卻在爺面前口是心非,爺太久沒有罰你,你的膽子愈來愈大了。」
一提到罰,紫衣立即抿緊嘴巴,滿面羞紅。雲霓吃吃笑著跑出去,替他們關緊門。爺心情好的時候興致就高;心情不好,她們也不敢放肆。
晚上紫衣出來,面若彩霞,眸若秋水,滿身的風情,卻咬牙切齒的啐雲霓:「死妮子,你跑那麼快幹嗎?也不留下來幫我。」
雲霓躲在被窩裡笑:「爺罰的是你,又不是我。」
「你等著,孫猴子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早晚讓爺收了你,讓你也嘗嘗腿軟的滋味。」說著往床上一坐,哼道:「快過來給我捶捶腰,酸死我了。」
雲霓湊過去幫她捶,一逕的笑,自從碧荷走後!每次紫衣都叫腿軟,恨不得抓她去當墊被,幸虧她溜的快。
紫衣趴著,含糊的道:「這樣不行,要趕快補兩個丫頭進來,你留意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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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來揀去一年多,終於選中了兩個秀氣的小丫頭,年紀都在十四五歲,一個叫紅袖,一個叫星兒。紅袖看起來文文靜靜,說話也細聲細氣,頗有小家碧玉的儀態;星兒倒與雲霓有七分相似,尤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看純真和好奇。
遙翔看過點頭,將兩人調進書房,卻出人意料的吩咐紫衣:「讓她們作在北廂,別與你們往在一塊兒。」
雲霓心中不解,待紫衣領她們安頓去了,忍不住問:「爺,為甚麼不讓紅袖和星兒跟我們住?」
遙翔細看雲霓已然褪去稚氣的嬌氣良久,朝她伸出手。雲霓放下硯台,柔順的依過去。他抽出她掖在腰間的手帕,幫她擦淨頰邊的一點墨跡,歎道:「雲兒,你多大了?」
「十九了。」
「你知道爺多大了?」
她神秘的一笑,道:「還不到二十八歲。」
遙翔將頭靠在她柔軟的胸前,疲憊的道:「爺對於你來說已然老了,何況她們只是些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爺才不老呢!」她試圖撫平他眼角零星的皺紋,「爺才不滿二十八歲。」雲霓的聲音愈來愈低。不滿二十八歲,書邊華發卻數不清了,每次幫他梳頭,都要細心的將那些銀絲掩在黑髮之下。她已好久不幫他拔了,拔過了,愈長愈多。
遙翔靠了一會兒,放開她道:「你如有知情知意的人,就嫁了他吧,爺會當自己女兒一樣幫你辦嫁妝。」
「爺!」雲霓驚恐了,曲身跪倒,「雲兒做錯了甚麼嗎?」
遙翔歎道:「起來,你沒有做錯甚麼。」
她依然垂頭跪著,低低的道:「雲兒是爺贖回來的,雲兒的人云兒的命都是爺的,爺說怎麼就怎麼,雲兒無心無所求!只盼能在爺身邊伺候。」
他再歎,眼前又是一個銀月啊!
「銀月姐姐和碧荷姐姐都說過,沒有女子能伴爺一輩子,雲兒也不敢奢望,只要能幫爺分一點憂解一點勞!就不枉了爺將雲兒帶出醉香齋那種地方。」
「好!你起來。」他拉起她,這個丫頭愈大愈懂事,出落得也愈發美麗,難得的溫柔善良兼聰慧伶俐。幾次泡著紫衣的時候都想順便將她拉過來,又怕耽誤了她的大好青春,如今看來,免不了又要毀了一個女孩的一生。還好她對他感恩的成分居多,於男女之情反倒沒太大計較。他拉緊她柔嫩的雙手,語重心長的道:「你記著,爺在男女之事上無心無情!月兒和碧兒就是前車之監,你願意服著我,我也不會趕你,你要走時,我也不會攔你,只是千萬不要在爺身上寄太多希望,否則傷心的是你自己。」
「雲兒明白。」
「嗯。」遙翔頻頻點頭,至少目前他喜歡這小丫頭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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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翔拿出一千兩黃金賑災、北靖皇府和中瑞皇府也分別出兩千兩白銀,東寧皇府和西昌皇府卻遲遲沒有回應。東西兩皇和南北兩皇為皇儲之爭不合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卻沒想到在國難民危的當頭,東西兩皇還別著勁兒。遙翔沒有稟告皇上,免得父皇為他們兄弟鬩牆而擔憂。
遙沖拍著桌子大叫:「大哥和四哥是怎麼想的?私怨歸私怨,但是也不能看著百姓遭殃啊?氣死我了,要不是你攔著,我帶兵搶他們去。」
「你不要衝動。籌款賑災是我的提議,他們只是不想讓我得這個功勞。等這件事過去,他們一定會想別的花樣出錢賑災的,不過就是個名聲。」
「哼!爭爭爭,他們甚麼功勞都要爭,怎麼不見在朝政上提出甚麼有建樹的意見,怎麼不見他們帶兵去打胡天道?」
遙翔保持一貫的微笑。遙沖與他一人掌軍一人掌政,其他兄弟不眼紅才怪。尤其東甯皇是長子,但父皇卻遲遲不肯下詔立儲,似有將皇位傳給自己之意,遙沖是皇后唯一的親生子,威脅力也不小。西昌皇與東甯皇是同母兄弟,自然向著同胞哥哥,不過此人陰險卑鄙,不見得沒有野心。明裡朝廷分成兩派,大奸臣尉司馬雖然是皇上眼前的紅人,卻按兵不動,誰也不幫;暗裡除了他與遙沖之外,不知道有多少派各自為政,勾心鬥角。宮廷鬥爭,只要有皇朝存在,就不會停止。
遙沖指看遙翔的笑臉道:「我一看你那笑容就有火。」
雲霓捧上上好的西湖龍井,柔聲道:「靖皇爺,喝杯茶消消火氣。」
遙沖一把摟過她來香了一口:「直是個貼心人兒,讓小爺我疼到心坎兒裡。」
雲霓嬌嗔著推他:「皇爺總是沒正經。」
遙沖緊抓看她不放,東換一把西抓一下:「爺我疼你怎麼不是正經?」
遙翔笑道:「我早說了你喜歡就帶回去,你偏不要,到了這裡又鬧她。」
遙衝往雲霓肩窩裡鑽,含糊道:「我才不搶你的丫頭,就是逗著她好玩兒。」
雲霓怕癢,笑著求饒,她一笑起來眉毛眼睛都彎彎,聲音清脆悅耳,惹得遙沖更加來勁,伸手抓她的癢。
「哎呀,不行了,爺,救命啊,救命啊爺!」雲霓躲不開,只好向遙翔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