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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心嵐

  頤親王府偏僻的後院小樓裡,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女孩正蹲在床榻旁,一張被冷空氣凍得紅撲撲的小臉,滿是焦急擔憂之色地望著床榻上一臉病容、蒼白憔悴的婦人。

  除卻斑駁的房門,這座簡陋的小樓內淨是粗舊的用具,即使還算乾淨,卻顯得極為寒酸。

  刺骨的寒風日窗縫中吹進來。小女孩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她身上的衣服布料因縫過,且經過長久洗滌而泛著灰白及毛邊,尺寸也稍嫌小了些、單薄了些,哪抵得住雪天  裡的冷例。

  但她仍振作精神,小心翼翼地守候著床榻上孱弱病重的婦人。

  「咳……咳……咳……」躺在薄棉被下的婦人猛地一陣狂咳。

  小女孩一驚,焦急地喊了聲:「娘!」隨即又往置於床邊用來生火取暖的鐵製漆桶  裡丟了幾塊木頭。

  無奈,婦人的咳聲一陣緊似一陣,接連不斷地,咳得教人忍不住心驚膽戰,突然間,她猛咳一聲,竟咳出血來,這簡直嚇壞了小女孩。

  「娘,你別嚇我呀!」小女孩哽咽地喊著,一雙晶瑩澄澈的明眸早已漾滿淚水,她  拉起自己的袖口,猛擦著婦人唇邊的血漬。

  婦人緩緩睜開了眼,雖然容顏慘白而條碎,但眉宇如雲、眼若點漆,依稀仍可辨識出留有的風華絕代、姝艷姿色!

  「初睛……別再為娘費心了!過來讓娘仔細地瞧瞧。」她伸出瘦骨磷晌的手,氣息  急促地經喊。

  小女孩趕忙伸出手,被煙熏得灰黑的小臉直湊近婦人面前,「娘,你的手好冷。」

  婦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可以感覺生命正一點一滴地流失,再暖的錦被也溫熱不了打從心底冒出的冰寒!

  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原以為是一生摯愛而與之海誓山盟的良人竟是個儒弱、不敢承擔責任的男人,她被騙得好慘呀!當初不知他早已有了元配,本是花國名魁的她竟淪至當人侍妾,飽受欺凌  也罷,但心愛之人卻軟弱至視若無睹,甚至不聞不問!

  夢醒腸斷的她,終至積鬱成疾,一病不起。這樣的她,死也許是一種解脫吧!唯一教她做不下的是她苦命的孩子啊!

  初睛,她的女兒;雖生於王侯之家,卻從未得到一丁點眷寵呵護。一生下來便跟著她吃苦受罪,如今她來日不多,這唯一的牽掛教她如何放得下?

  「初睛,娘對不起你。」她用僅存的力氣,緊緊擁住女兒小小的身子,無聲地祈求  老天讓她的女兒不要重複她的命運,希望在她成長之後,有一名至情至性的男人呵護她一輩子,若能如此,她願意永世沉淪於地獄中,只要女兒幸福。

  十歲的小女孩,敏感地感覺似乎將有什麼事發生,顫抖的小身子緊貼著母親,想用自身的溫度暖和母親的身體。

  婦人愛憐地舉起手抹了抹小女孩灰黑的小臉。淚水卻忍不住滴落在女兒臉上。

  她的心肝寶貝呀,才十歲的年紀,卻已有仙姿玉質的形貌,想必再過個幾年,會是個比她更加出色的大美人吧!但願這美貌不會為女兒帶來災禍和不幸「咳……咳……咳  !」又是一陣急咳,婦人再次咳出一灘腥濃的血,刺眼的紅與蒼白的臉色形成對比,更教人感到觸目驚心!

  「哇!」小女孩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娘,你別嚇我,別嚇我呀!」她驚慌地喊  著,突然猛地彈跳而起,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我……我去找阿瑪來,叫阿瑪請大夫  ,娘,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說著,嬌小的身影已飛奔出去。沒入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頤親王府大廳內,頤  親王和福晉正端坐一旁,招待著難得到訪的貴客,也是未來的親家||當今皇上的親弟  弟禮親王及他的獨生愛子,年方十五的玄鈺貝勒。

  為了招待禮親王和玄鈺貝勒,頤親王命人以前不久藥師所贈之長白山千年人參泣茶,令整個大廳皆瀰漫著一股濃厚甘醇的人參味。

  禮親王啜了一口參茶,徐緩地笑道:「今兒個是鈺兒他娘的忌日,我特地帶他到梅  林給他娘上炷香、祭拜一番,回程就順道到你這裡來了,讓他拜見一下未來的岳父大人  。」

  頤親王滿含欣喜的目光轉到玄鈺貝勒身上,他對這位未來的女婿可滿意極了!

  玄鈺的五官輪廓和禮親王如出一轍,剛稜有力,卻又多了份俊美之色,除了俊秀的容貌外,那渾然天成的氣度、風範,以及內斂穩重的舉止,都神似於禮親王,只是……  好像冷了些,不似禮親王總溫文帶笑。

  此刻的玄鈺俊美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那雙黑亮如星的眸子淡淡冷冷的,完全不似一位十五歲的孩童。

  「怎麼沒瞧見你那一雙寶貝兒女,讓玄鈺見見寶明那孩子應該無妨吧?」禮親王微  帶戲謔地問。

  「無妨、無妨。我也正有此意呢!」頤親王迭聲笑道,隨即轉身喚奴僕去帶小格格  和小貝勒進來。

  不一會兒,奴僕便帶著年僅十二歲的瑞棠貝勒和十歲的賢明格格進來。

  「瑞棠、寶明,叫人哪。」福晉雙手輕攏著一雙兒女,將他們推向禮親王。

  「王爺福安。」兩個小孩有模有樣地福了福身子,乖巧地喚人,眼睛則骨碌碌地盯  著禮親王看。

  「乖。」禮親王親切地拉過他們兄妹倆。「頤親王,你真是好福氣呀!生得這麼一雙粉雕玉琢的好娃兒!」他朗聲笑道,接著又看了寶明已見嬌美的小臉蛋好一會兒,忍  不住又說:「幸虧這女娃兒已經許給了我們鈺兒,否則等她長大後,哪裡輪得到我們鈺  兒高攀。」

  「哈哈……禮親王您太客氣了,是我們家寶明高攀了才是。」頤親王嘴裡謙虛地說  著,心下卻是樂不可支哩。

  正當廳裡的人笑語歡談,優閒地品茗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奴僕的呼叫聲:「初晴  格格,王爺現在有貴客到訪,你不能進去呀!」

  頤親王與福晉一聽,二人臉色微微一變,神情顯得有些不自在,夫妻倆略微尷尬地朝禮親王擠出一抹微笑,正準備起身時,大廳的門條地被打了開來。

  一名女娃兒急匆匆地奔進廳內,見著了頤親王,便揪住他衣擺,著急地嚷道:「阿  瑪,額娘又吐血了,你救救她吧!」這名女娃兒正是頤親王庶出的女兒||初睛格格。

  頤親王聞言一驚,正想邁開步伐前往探視時,冷不防地接觸到福晉沉吟的目光。身子頓時凝住,並在妻子凌厲目光的注視下,狠狠地轉過身丟,無視女兒的哀求。

  「福麼麼。」福晉若無其事地喚道。「將這不守規矩的孩子給我帶下去。」

  站立於一旁的福麼麼趕緊答應了聲,連忙揪著初睛的衣領準備往外走去。

  「我不走!」初睛大聲嚷嚷,嬌小的身子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甩脫福麼麼的手,  自己卻也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正好抵在禮親王和玄鈺貝勒面前的小茶几桌沿。

  「放肆!你這丫頭愈來愈沒規矩了!」福晉怒斥了一聲,朝福麼麼使了一個眼初睛  原本想移向頤親王身邊,卻突然聞到一股味道。那味道她很熟悉,是她向阿瑪央求了許久,要燉給額娘治病的千年人參,她猛地一回頭,掀開茶几上的明朝瓷器:果不其然。  裡頭正是她盼了許久的千年人參。

  想也沒想地,她圓睜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指控似地瞪著正舉杯啜飲的玄鈺貝勒「你  ……原來是你喝了我的千年人參,你還給我!」

  這句話可嚇壞了頤親王夫婦倆。

  「睛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那人參是阿瑪特地命人煮泡來招待客人的。」

  頤親王趕忙喝道。

  初睛愣愣地盯著他,扁著嘴喃喃道:「阿瑪……你答應過我,這人參要給額娘治病  的。

  你……怎麼可以騙睛兒!」說話間,她的眼淚已滾滾而下。

  頤親王頓感窘迫不已,沒想到竟在禮親王面前暴露了家中醜事,惱羞成怒之下,他沉聲喝道:「福麼麼,把初晴格格給我帶出去!」

  這一回。初睛完全沒有掙扎,只不過頻頻回頭望著茶几上那一壺人參茶,她曾聽總管雲伯說過,千年人參可以延年益壽,對額娘的痛大有助益,但如今……一思及此,她  的淚水便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無法停止地淌流。

  玄鈺冷眼旁觀著這一幕,但心裡卻已經駐進了一張淚水盈盈,有著一雙明瑩瞳眸的清靈小臉。想必那女孩是侍妾所生之女吧!所以地位才會如此卑下,不被重視和喜愛。

  經過初睛這一鬧,大廳裡的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僵凝不自在。禮親王倒也沒追問方才是怎麼一回事,畢竟那是人家的家務事,他是不便過問的。

  沒多久,他便帶著兒子玄鈺起身告辭,結束這次頤親王府的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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