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忡地望著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件,黑眸閃過一抹濃鬱沉痛的幽芒。他伸出手,微微顫抖地取出一整疊的信件,赫然發現下面是另一疊沒有郵戳的信件。
仔細一看,上面的收件人寫的正是他的名字,他驀然明白原來羽纖並非不在乎他、不愛他,她小心地保存著他寄給她的信,卻沒有勇氣將寫好的回信寄給他。
一旁的未芸妮也看見了這些信件,很快地便瞭解了整個狀況。她識趣地走了開去,好讓各清揚獨自閱覽那些不曾被寄出的信。
就在等待手術結果的同時,谷清揚打開一封封黎羽纖寫給他的信件,逐一展讀。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終於將那厚厚的一疊信全部看完。此刻他手上拿的是黎羽纖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也是惟一蓋上郵戳的一封信,然而,卻被退了回來。
顯然地,那時他已離開原來的住處,搬進就職醫院的單身宿舍裡,只不過他沒讓她知道。
這封信的內容和前面那些不同,她寫給他的信大都是向他問好,要他保重身體,以及詳細敘述寧寧成長的情況。惟獨這一封不同,雖然含蓄,但字裡行間明顯地流露著她對他的思念和想望,尤其是最後那一段——
清揚,我知道自己傷你很深,你能原諒我嗎?不管怎樣,我會等你回來,等著向你說對不起,等著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們重新來過,如果、如果你願意的話!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谷清揚不禁握緊了信紙,眼眶漫上一股熱意。這就是他的羽纖,他明明知道她有著一顆易感柔軟的心,只是不善表達,可他卻只看到自己的痛苦,他曾真正瞭解過她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又怎麼會讓彼此錯過了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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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進行了足足六個小時,谷清揚始終沒離開半步,朱芸妮則帶著昏昏欲睡的谷心寧先回家去。
當手術室的燈熄滅時,谷清揚迅速站起身來,緊張地盯著被打開的房門。一看到醫生走出來,他同一般焦急的病患家屬一樣,趕緊趨向前去。
「呂醫帥,我妻子的情況怎麼樣?」他緊繃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微的顫抖。
呂醫師淡笑了下,「病人目前情況很穩定,腫瘤也順利取出來了,只要能在三至八個小時以內醒過來,沒有陷入昏迷,應該就沒問題了。」
說到這裡,醫生微微停頓一下,略微嚴肅的說:「但她的視覺神經已有些受損,就算手術後沒立即失明,往後的現力也會漸漸變差,終至看不到的狀況,這一點你必須要有心理準備。」
谷清揚黯然地垂下眼眸,低啞地道:「謝謝你,我明白。」
醫生走後,谷清揚穿上防菌衣迅速奔進病房內。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兒,他不禁僵愣了下,一顆心猛然疼痛地揪緊。
他的羽纖是那麼的蒼白且毫無生氣,一頭柔細的長髮早在手術時被全數剔掉,少了長髮的覆蓋,她的臉蛋看起來好單薄、好脆弱。沒有血色的容顏與唇瓣彷彿有一碰即碎的危險,烏黑卷長的濃密眼睛是她臉上惟一鮮明的顏色,看在他眼裡,實在心痛難抑。
他緩緩地蹲下身子,深幽黯凝的眸光始終停駐在她臉上。他俯下臉,在她耳畔沙啞地低哺:「羽纖,你一定要醒過來,我等著你再跟我說一次那三個字……等著和你從頭來過,讓我們重新再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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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自深沉的睡眠中醒來,黎羽纖渾然不知身之所在,腦子裡一片混沌迷濛。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頭,不自覺地逸出一聲輕吟,細微的聲響和動作立即引來床邊一抹身影的專注凝視。
「羽纖……」谷清揚輕喚一聲,疲憊憔悴的臉龐驀然一亮,幾乎喜極而泣。
當她超過醫生預定的時間仍沒醒過來時,他心裡的恐懼像潑墨般迅速擴散開來,接著一天一夜過去,她還是沒醒過來,他急得幾欲發狂…… 然而,謝天謝地,她醒了。在經過足足三天的等待,她終於醒了!
黎羽纖緩緩睜開眼,只見一片白光中出現一張模糊的臉龐,她連續眨了數眼,視線才逐漸清晰,雖然仍有些模糊,但她已看清楚眼前這張臉龐是屬於何人所有。
「清……清揚!?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迷惑不解地看著他,「你不是回美國了嗎,」她不是在做夢吧。
谷清揚握住地的手,牢牢地握在懷裡,深情的眼眸溫柔地凝視著地,「我不回去了!打算永遠待在這裡!」
「為什麼?」她仍有些迷糊,極力想思考,卻無法辦到,不禁蹩起了眉。
「別傷腦筋,你才動完手術沒幾天,不要增加腦子的負擔。」他趕緊輕撫她緊皺的眉頭,心疼地道。
他這一說,黎羽纖反而想起所有的事,她下意識伸手往自己頭上摸去——光溜溜的,還有繃帶縛著;證明她確實已動了腦部手術……她看了谷清揚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還在這裡?
「你為什麼不走?」她別過臉問,不想讓他看見她這副模樣。
「因為……我走不了。」他沙啞的聲音呢哺地吐露:「我無法帶著一顆完整的心離開,所以只好留下來了。」
黎羽纖心一動,卻仍不敢轉過頭去,只是咬著唇靜默著。
「你不想知道原因嗎?」他深情地問。
她仍然沒有作聲。
「我的心自五年前就遺留在這兒了。」他坦白地傾訴:「只要有你存在的地方便是我的歸屬。這樣說,你明白嗎?」
黎羽纖心跳漸漸加快,他是說真的?她緩緩轉過頭,猶疑地看著他,「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決定?你明明——」
谷清揚輕柔而迅速地摀住她的小嘴,「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讓我決定留下來,這一千一萬個理由終歸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我愛你!」
「我以為你已經不愛我了。」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和Sally……」
彷彿明白她心裡所想的,不待她說完,他便開口:「我對你的愛從沒停止過,只是……我無法再忍受你不愛我的事實,所以才決定離開你。」
「我愛你!為什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她不禁急促地續道:「我只是……太晚告訴你了。」
「不晚、一點都不晚。」他愛憐地輕撫她蒼白的臉,「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黎羽纖聞言,雙眸陡然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了下來,「你確定真的愛我?我不要你因為同情我的病——」
「你又來了。」他輕柔地歎息,再次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瓣。「我已經是個三十一歲的大男人了,不至於分不清楚這兩種感覺,不許你再懷疑我的真心!」
怔怔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她突然又說:「如果、如果我失明了怎麼辦?我會連累你的。」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視力有些模糊不清,失明可能是不爭的事實。
「無妨!我會讓自己成為你的雙眼,陪在你身邊一輩子,而我……只要你能看見我的真心就心滿意足了。」他深情款款地道。
黎羽纖緩緩也笑了,他是認真的,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卻已足夠。她相信他,縱使往後得過著黑暗無光的日子,但有他陪在身旁,她知道自己不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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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T大婦產科病房
黎羽纖背靠著枕頭,懷裡抱著才出生一個星期的小嬰兒,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一邊聽著女兒清亮愉快的咯咯笑聲。
谷心寧,今年八歲,就讀小學一年級。此刻她正緊緊偎在母親身邊,好奇地看著她那吃完母奶,正睡得香甜的寶貝弟弟。
「寧寧,弟弟長得像誰呀?他是不是很可愛、很漂亮呢?」黎羽纖忍不住問。圓睜的眸依然清撙水亮、視線卻只能直直凝視著眼前某一點。
谷心寧歪著頭想了一會兒,思索著該如何形容忽然間,她抓起黎羽纖的手,輕輕放在小男孩的臉上,「媽咪,你感覺到了嗎?這是弟弟的頭,圓圓的,沒什麼頭髮……接下來你摸的是弟弟的眼睛和鼻子,他正在睡覺,所以看不出來他的眼睛長什麼模樣;至於他的鼻子好像扁扁的,沒有我好看……」
谷清揚和朱芸妮夫婦走進病房內看到的正是這幅溫馨的景象,聽到谷心寧一板一眼的評論,三人不禁相視一笑。
谷清揚走至黎羽纖身旁,坐了下來,當他的手一環上她,她立即認出了他,雙眸也瞬即綻出幸福喜悅的燦然光芒。
『你來了。」她輕輕地說了聲,然後柔柔地靠在他懷裡。
朱芸妮感動又欣慰地看著這一幕,小手不禁也握緊身旁喬書安溫暖的大掌。
這一刻,她確切地體會到——
真愛可以穿越寒冬、穿越荊棘——只要你相信!
—— 本書完——
後記
多事之秋已經飄落,隨風。日月不捨晝夜,讓愛穿越寒冬……
很美的一句話吧?這是去年聖誕節心嵐自所收到的一張卡片上面看到的一句話,心嵐非常喜歡,也就是這麼一句話激發出心嵐寫這篇小說的靈感;心嵐還借用這句話作為第十章的引言,可以說它是這一個故事的中心思想和架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