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芸妮登時一怔,抬頭一望,谷清揚正微瞇著眼。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們。
「谷……谷學長。」朱芸妮結結巴巴地招呼,畢業了那麼多年,她還是改不過來對他的稱呼。「你們在談事情……那我先走了。」她迅速看了黎羽纖一眼,轉身就要走。一看到谷清揚,她就忍不住想說出羽纖得了腦瘤的事,但她答應了羽纖不將這件事告訴第三者,就連書安她也沒讓他知道;所以,現在她只好趕快閃人。
「別急,我也要離開了,我們不妨一道走吧!這次回來總遇不上你,剛好趁這時候聊一聊。」谷清揚出乎意料地道。
朱芸妮睜大了眼,不知該如何反應。半怔愣的她還未回過神來,便讓谷清揚技巧地帶出了門外。
黎羽纖趕緊跟到門口,清揚該不會聽到了芸妮剛剛說的那些話吧!她擔憂地和朱芸妮交換了一個眼神,才對谷清揚道:「明天我會帶寧寧到飯店去,你不必再跑一趟。」
目送他們離去之後,她的心裡仍有些不安。她不能讓清揚知道她患了腦瘤。除了無法忍受他的同情之外,她不願讓他看到她昏迷或者失明的狼狽模樣,她到底只是個平凡人,總希望能留給自己深愛的人一個美麗的形象與回憶,而不是蒼白無生氣的模樣。這種想法雖然很庸俗,但卻是她心底最真實的感受。
明天……只要再一天,一切就都過去了。她喃喃地安慰著自己。過了明天,她就能安心地面對疾病的挑戰,雖然未來的日子會很艱辛,但她知道不管好壞,她都只能往前走……
=====
在電梯裡,朱芸妮有些防備地迎視谷清揚深炯犀銳的眼神。
「我和羽纖決定離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谷清揚首先開口。
朱芸妮微感訝然地睇著他,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及此事,她點點頭以示回答。
「你一定很氣我吧!你們到底是好朋友,很多關於她的事你總是第一個知道,而我總是知道得太遲!」他自嘲地撇唇一笑,神情有著隱隱的落寞和哀傷。
見他這副模樣,朱芸妮心中對他縱使有再大的不滿,也已消失殆盡。她相信他是愛羽纖的;只不過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唉!真不知道是誰欠了誰,世間惟有感情帳最難算!
「原本我們還為了寧寧的監護權僵持不下……這事你應該也聽她說過吧!」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改變了主意,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她當然知道!若不是羽纖患了腦瘤,又怎捨得放棄寧寧?但這件事她答應過羽織不說的。「我想……羽纖可能覺得寧寧跟著你比較好吧!」她隨口謅了一句
谷清揚清楚地捕捉到她閃爍的眼神,「你有事瞞著我……或者該說羽纖她有事瞞著我。」他直截了當地道,方纔她和羽纖說的話他全聽見了,他必須弄清楚是怎麼一口事,而他只能從朱芸妮身上下手。
朱芸妮神情登時顯得有些不自在。「沒有的事,你想太多了。」急促地說了句,電梯剛好在此時抵達一樓,門一開,她隨即衝了出去。
谷清揚一個箭步趕上她,迅速地攔在她面前,「別再騙我了,剛才不對羽纖說的話,我其實聽得很清楚。」
朱芸妮驀地瞠大眼,驚愕地盯著他,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心裡是很想告訴他羽纖患了腦瘤的事,但……她已經答應過羽纖不能說的呀!
「請你老實告訴我,羽纖到底有什麼病,跟她的頭痛有關嗎?」他不攸棄地繼續問道,心裡不自覺地焦急起來。
朱芸妮被逼急了,沒好氣地回答:「告訴你有什麼用?明天你就要回美國了,不久之後還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你知道了又能幫上什麼忙!」說著,她不由得替羽纖難過了起來,腦部手術這麼重大的事,她卻沒有親人陪在身旁,令人不禁鼻酸。
看著她微紅的眼眶,他心裡的不安更重了,想也沒想地用力抓住朱芸妮的手臂,難掩憂急,「告訴我,我要知道她到底患了什麼病!」他幾乎是低吼出聲。
她猶豫地看了他一眼,艱澀地吐語:「我答應過羽纖不說的,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找T大醫院的腦神經科主任.他是羽纖的主治醫生,會說得比我更詳細。」
谷清揚瞇緊了眼,神情黯凝地鬆開手,接著猛一旋身,大踏步地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朱芸妮竟有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谷清揚對羽纖畢竟仍有感情,讓他知道羽纖患腦瘤的事未嘗不好,而她並沒有違背對羽纖的承諾。相信要從醫生嘴裡問出羽纖的病情,對他而言並不困難。
她真心期望谷清揚在得知羽纖的病情之後,能夠收回離婚的決定,留在這裡和寧寧一起陪著羽纖度過難關,也許……也許他們之間還有機會重來一次…… 3@@
T大醫院廣場上,一道頎長的身影孤獨地坐在台階上。秋日的夕陽紅似血,將他落寞的身形照映出一絲淒涼的滋味。
谷清揚沉痛地將臉埋在雙掌裡,心裡想的都是方才醫生說的那一番話。
腦瘤!怎麼會這樣?他的羽纖竟患了腦瘤!醫生的宣告幾乎摧折了他的心肝、絞碎他的魂魄。一想到她有可能一輩子昏迷或者失明,他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刺了一刀,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特地挑他離開的那一日才動手術,是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吧!
他該離開嗎?這就是他要的嗎?他真能無牽元掛一走了之,將過往的一切全拋諸腦後嗎?
想起昨天晚上她的一番剖白,想起自己徹夜無眠的掙扎。他和她真的緣盡情了了嗎?一切真的來不及了嗎?他沉痛不已,腦中閃過一幕幕他和她曾共有的美好時光,那些綢緞又激昂的往事,不斷在他心裡發酵,強烈的愛和痛撕扯著他的靈魂,他到底該如何抉擇?
此時,一片落葉徐徐飄過他眼前,落在他腳邊,谷清揚緩緩放下手,盯著腳下半枯黃的落葉,心裡似乎隱隱浮現了答案……
=====
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各清揚和Sally共同牽著谷心寧的小手走迸候機室,等著登機的廣播響起。
谷心寧心情顯然很愉快,好奇地東張西望,沒有因陌生而產生恐懼和不安。
二十分鐘後,擴音器傳來清晰平穩的聲音,告知所有乘客十點三十分直飛美國洛杉礬的班機開始準備登機。
Sally聽到了廣播,伸手取過谷清揚肩上背著的隨身行李,微笑地看著他道:「我該走了,你好好保重,別太過憂心了,我相信寧寧的媽媽一定可以平安度過這次手術。」她依舊清亮的聲音裡帶著真誠的祝福。
谷清揚伸出雙臂擁抱著她,「謝謝你!」簡單的三個字卻包含了無盡的感激。
「謝我什麼?」Sally咧開一朵爽朗的笑容,「愛一個人就要徹徹底底的,既然你不能給我這樣的愛,就不該勉強。」
說罷,她蹲下身子,對著谷心寧柔聲道:「寧寧,阿姨要回去了,歡迎你隨時到美國來玩,現在我們要說拜拜囉!」
谷心寧笑著親了她一下,「阿姨,拜拜!」
待Sally走了之後,谷清揚一把抱起女兒,臉色微微沉凝,「我們該去醫院看媽咪了……」
T大醫院外和手術病房外——在醫院走廊上,朱芸妮緊張兮兮地來回走動,一邊緊盯著手術室的大門。
谷清揚帶著女兒走到她身旁,濃眉緊鎖地問:「手術進行得還順利吧?」
「應該是吧!」朱芸妮笑了一下,「書安說執刀的腦神經外科主任呂醫帥是這方面的權威,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願如此!」谷清揚沙啞地說道,沉重地坐了下來,抱過女兒,讓她坐在他身旁。
此刻的他,心中除了恐懼和擔憂之外,還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同樣身為醫生,他卻幫不上羽纖的忙,只能坐著等待、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
突地,一雙小手輕拍著他的背脊,稚嫩的嗓音響起:「爸爸,你別擔心,媽咪會好起來的。寧寧帶了媽瞇最喜歡的寶貝,只要媽咪看了,就什麼病都沒了!」
孩子的童言童語多少撫慰了谷清揚焦灼不安的心,他微偏過頭,微笑地問:
「你給媽咪帶了什麼寶貝?」
谷心寧笑瞇瞇地看他一眼,然後放下背在身後的小包包。「這是媽咪的寶貝盒子,她最喜歡把它拿出來看一看,看著看著還會發呆喲!」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包包,取出一隻紅色長形的小鐵盒。
「裡面裝什麼東西?」朱芸妮也好奇地靠過來。
谷清揚接過盒子,打了開來,一映人眼簾的是束成一疊疊的航空信件。他認得這些信,因為這全是他到美國之後給羽纖寫了一年多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