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後衣領一緊,他整個人頓時又以未來風乾人肉姿態掛在某人的手臂上隨風晃蕩。
「你說你是從偏門進來的?」祝則堯將他轉過來問。
柯老三一張苦瓜臉,乖乖應著:
「是呀,祝少爺。不然這麼高的牆,誰爬得進來呀?何況大爺你也是知道的,圍牆上還鑲著鐵勾,一搭上手就要廢了啊,祝少爺。」要平日,這人人瞧不起的雜種哪擔得起他這麼尊稱?可現不,這個原本看起來風吹就會跑的祝則堯,竟然力大如牛到拎著他像拎著一片紙般的輕易,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柯老三還是罩子放亮些的好。
「走。」祝則堯拎著他往偏門的方向走去。
難道是阿丁門沒鎖好,才教人任意進來?如果柯老三能進來,那麼其它人自然也可以進來……其它人就是——這片白紗的主人!
是這樣嗎?
很快到了偏門——
「啊!怎麼會這樣?!」柯老三驀地尖聲厲嚎,因為……
三扇門,都是從外頭鎖住的,並沒有一扇是開的!
祝則堯還去試了試,確定每一扇門都是鎖牢著的。那,就是柯老三說謊了?
「柯老——」他的質問沒有說完。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是鎖著的?明明是開的呀!」柯老三全身抖得不像樣,聲音既沙啞又拔尖,整個人瘋狂地拍打著那扇原本應該是敞開的偏門。
「柯老三!」他這種瘋狂行為,不像是裝出來的,祝則堯的憤怒很快轉為嚴肅。首要就是教他回神,「你冷靜一點!」
「啊!啊!鬼打牆,這一定是鬼打牆!門沒有鎖!對不對?我要出去,放我出去!呀呀呀……」柯老三已經神智不清了。
祝則堯不得不點住他睡穴,讓柯老三好好睡上一覺,也把寧靜還給夜晚。
只是……這一切,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望著手上的白紗,再看看緊閉的門,不知道該怎麼為這一切做出合理的解釋。
真的,有鬼嗎?
為什麼他卻從來遇不到?
第七章
恬靜居又鬧鬼了!
這次見鬼的苦主不再是歷任的恬靜居准買主,也不再只是閣樓上似有若無的白影一晃而過的那種,而是真正的、清晰的、還有鬼火助陣的白色鬼影!
那白影就飄在相思樹的附近、傳說中田家小姐含恨自縊的地方。那女鬼將企圖潛進去偷竊財物的柯老三嚇得差點沒瘋掉,待幾天後終於下得了榻時,馬上拖著半條老命去茶樓當說書的散佈這個天大的消息;當然也不免對自己「大戰厲鬼全身而退」的事跡猛加油添醋,將永昌城的鬼宅又添上一筆可怕記錄。
一下子,永昌城便傳透透了,連縣太爺都有所耳聞,並加以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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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非到日落不會進家門的祝老爺,今日破天荒地在中午過後就回家了,臉色沉怒的他一進門就對總管叫著:
「去把堯少爺給我叫回來!叫他即刻回來!」最後幾乎可以說是在吼叫了。
總管心驚膽顫,連忙應了聲是,很快地退出去了,領了幾個人出去;若在商號見不著堯少,也好多些人分頭去找。務必在最快的時間裡找回堯少!
祝夫人從側門跨進廳裡來,揚聲問著:
「我的老爺子,你這是怎麼了呀?一進門就大聲嚷得像打雷,是嫌太久沒下雨了是吧?那要不要妾身我回頭去房裡拿兩面鏡子出來陪著照呀?I
「什麼鏡子!你在胡說些什麼?」祝老爺不耐地問,不瞭解在他這麼生氣的時刻,妻子居然還想拿鏡子出來玩,是什麼意思!?
「就雷公電母,夫唱婦隨嘛!你是雷公,我就勉強扮一下電母嘍。」
祝老爺瞠目結舌地瞪著妻子,一時給她弄得啞口了,差點忘了正在生氣。
「你你你……」
「你不反對是吧?那——」祝夫人做作地轉身呼喊道:「那個誰,阿鳳、翠元,快來人幫我把鏡子拿出來,哦不,或許我該讓人把梳妝台抬出來才是,那比較夠力,來人啊——」
「夫人,你……你夠了!」祝老爺顧不得維持建立多年的威嚴形象,趕忙一把拉住老婆,一手還要罩住她的嘴。「你還真的要人拿鏡子出來鬧笑話不成?給我留點面子,這樣嚷嚷像話嗎?!」
他懷疑很久了,為什麼這麼正經嚴肅的他,會娶到一個頑心特重、老讓他哭笑不得的妻子!而他居然還能好好地活到現在,沒因為吐血太多次而提早去見閻王。真是百思不解的困惑呀!
沒再大嚷,祝夫人靠在夫婿懷中,戲謔地望著他。
「不打雷了?」
「只要你別拿出梳妝台嚇人。」他回答得好無奈。
「一切都聽夫君的。」好溫順的語調,簡直是賢淑婦女之表率。
祝老爺嚥下喉嚨的歎息,推著妻子道:
「好了好了,大白天的,這樣不好看……」
祝夫人卻偏要鬧他,廝纏著不肯離開。
推推拉拉的老夫老妻倆,就是祝則堯火速趕回來所看到的景象。他錯愕得在門邊定成了石雕!叔父……叔父跟平常不一樣……
「則堯、則堯!不是叫你等我嗎?哎唷!」第二個火燒屁股衝回來的是祝家長子祝大鵬,一時煞不住,直直撞上杵在門口的祝則堯。
祝大鵬這麼大個兒,這麼猛力的撞法,向來非死即傷,可祝則堯僅是顛了一下,還能回身扶好祝大鵬。可是——
「大哥大哥!我趕回來了!哇——」祝家三公子大叫一聲,無奈地造成了第二次災情!三人撞成一氣……不,是四人才對!因為——
「聽說老爹發大火,要宰了則堯是嗎?是什麼——喔嗚!」二公子來也,一同來撞也,終於撞成了人肉土石流是也!
四個人全都以五體投地的虔誠,向土地公致上最高敬意。
大廳裡,還站著的,依然是那對牽纏沒完的老夫老妻。他們保持著原先推推拉拉的姿勢,怔怔地看著地上那四個哎呼不休的小伙子,不明白他們在玩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賴在地上像話嗎?
「你們全回來了是做什麼?!居然敢在我眼皮子下偷懶得這麼光明正大!還不快回商舖做自個兒的事!」祝大爺將妻子推坐在一邊的玫瑰式椅上,好恢復自己剛正威嚴的形象,然後開始趕人了。
「爹,我們不會耽誤工作的,只是想回來瞭解一下是什麼事教您這般震怒?若則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們也可以代您罵罵他,您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不愧是經商年資最久的老大,這話說得多好聽。
「不必你們多事!出去!」一家子都想來攪和的意圖,讓祝老爺子一把火氣又升了上來,也記起來方才一路氣回家的事是什麼了。
壯碩的身子筆直走到祝則堯面前,嚴厲問道:
「你說,你做了什麼?!為什麼現在大街小巷都在談恬靜居最新的鬼故事?!我已經警告你很多次了,如果你再搞些裝神弄鬼的把戲,我不會饒過你的!你全都當耳邊風了嗎引」
「叔父,我並沒有——」
「我不相信!你太害怕有人買走恬靜居,不擇手段地驅走每一個買主,告訴你,我的忍受到此為止!我一定要在最快的時間裡賣掉它,你無法阻止我!」
「真的不是我。」祝則堯無法對長輩大聲說話,只能在祝老爺的咆哮下平靜地解釋,雖然聲音全部被蓋過了。
「別再跟我說你想買下恬靜居了!恬靜居縱使鬧鬼,」刻意頓了一下,瞪著侄子,才又道:「它的價值也還有五千兩,是你工作一輩子也買不起的!」
提到這個,大家就有話說了——
「爹,那是因為您不許則堯跟我們一樣出門經商呀!不讓他出遠門,老拉著他替您做一大堆事不給薪不說,也不肯給他合理的職位與薪水,一個月才十兩銀子,他當然一輩子也買不起房子!」祝老二不平地說。
「他會領十兩銀子是因為他房子都賣不出去!一個月頂多只賣二幢,像話嗎?!川流行中,誰像他這樣丟臉的?!」
「那有兩個原因。」祝家長子說道:「其一,是則堯一個月至少有二十天必須在爹身邊做事——也就是沒支薪、卻繁重不已的那種事;其二,川流行的周管事專把賣不掉的房案推給則堯。雙重惡劣的條件之下,則堯確實很難賺到錢買下恬靜居。」
「爹並不想把恬靜居賣給則堯,這是大伙都心知肚明的事。只有則堯不肯面對這個事實,傻傻地屈就在家裡大材小用。我們都知道他可以創造出一片天下的!只要他願意出去自立門戶,不出十年,他的錢就是想買十幢恬靜居也不是問題。」他舉證道:「我們出門經商,最賺錢的商品都是則堯建議我們採購的那一些,他的建議從沒一次出過錯。」祝家老三也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