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寶心(麗人)扶你。」一人占一邊,然後給對方一記鬼臉。
姊妹倆忙著擠眉弄眼,沒瞧見婁恬唇角悄帶著頑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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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恬心裡是有點後悔的;如果她知道應允朱夫人出遊的結果會是這樣,那她會任由麗人、寶心吵到終於大打出手練功夫,也不會出去見那朱夫人的。
朱夫人說是偕她參加夫人們的賞花品酒宴,宴會地點是永昌城第一巨富家裡的一處別業。賞花宴的與會者都是永昌城裡有頭有臉的富家夫人,一般人家的夫人還沒資格被邀請來呢。就拿朱夫人來說吧,她雖是永昌城最大客棧的老闆娘,可這身份上端到了這兒來,若是想現,也只會現出個醜字。
這種夫人宴哪,可是官夫人以及巨富夫人的天下呢,隨便一比,都能把人給比到天邊去了。朱夫人若想在這樣的場合出頭露臉,就要想些辦法……比如說——把婁恬這樣一個極美麗、又「疑似」官家干金的女子給帶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這也是婁恬萬分後悔出門的原因了。
不斷地被人打探身世不說,還有一些老太太自恃著身份,不由分說地要她改日去作客,要幫婁恬合個姻緣——以著高高在上、不容違拗的姿態。
擁有良好教養的婁恬,自是不會將她的不耐煩表現出來,她始終淺笑以對所有探詢的目光。心裡估量著,必須再待多久,告辭主人時才不顯失禮。
由於探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有幾個夫人也就放棄了,想說未來時日還多,也不怕翻不出這位美姑娘的祖宗八代,總會搞清楚她究竟是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抑或是隱姓埋名想從良的野雞了。她們開始閒聊些別的——
「欸!我們這賞花宴,幾乎所有永昌城的夫人都來了,每年會缺席的就是那個祝夫人了!」一個豐腴的夫人吃了塊糕點說著。
「可不是,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那個祝大爺也真是的,事業做得這般興旺,合該讓夫人享福享福的,哪有人還拖著妻子幫手,成日忙進忙出的操勞。每次見到祝夫人,她都好欣羨我們的福氣,可哪來的膽跟她家老爺說去,祝大爺那張臉哪,說是閻王臉也不為過。」另一個夫人回著。
這話題朱夫人就搭得上了,她興致勃勃地道:
「哎,說到這個,我們婁小姐現在看的房子,就是那間恬靜居呢!」
花園裡一陣陣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那是間鬼……鬼屋呢!婁姑娘你怎會……」
「是呀是呀!你別瞧那宅子好看就給騙了,那宅子全永昌城可沒人敢買呢!上回有個準備搬來永昌城居住的王員外,就親眼看到不乾淨的東西呢!險險沒買到那凶宅。」
「是呀,據說經那麼一嚇,病到現在還起不了榻呢!」
「我看哪,祝大爺這輩子最失敗的投資就是買下恬靜居了!」家裡與祝家有生意往來的一位夫人說著。
大家都同意地點頭。
咦?那宅子現在屬於祝家?那也算是祝則堯家裡的吧?
朱夫人討好地問著婁恬:
「婁小姐,你怕是不知道恬靜居這問燙手山芋般的宅子,目前是祝老爺名下的產業吧?五年前祝老爺買下宅子,原本想說可以轉手賣個好價錢的,豈知竟是賣下出去了。交給他的親侄子去處理,兩年下來,一點成績也沒有……」
一個夫人哼了一聲,打斷了朱夫人的話,道:
「說到那個來路不明的侄子,可一點也不似祝家人。你們看祝家那三位公子,哪個不是經商的一把能手?年紀輕輕就跟著商團去外域經商發大財,就只有那祝則堯,一事無成,留在永昌城裡瞎混日子,沒個建樹。」
聽到祝則堯的名字,幾個年輕些的婦人舉起團扇半遮面,咭咭咕咕地笑得好生曖昧,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甚至直言道:
「若不提他的身世、他的一事無成,只看外表,你們說,那祝則堯是不是永昌城裡少見的美男子?」
這點大家倒是沒否認,腦中勾畫出祝則堯的樣貌,臉上都不自禁飄著紅暈。若說這些富貴太太們對養尊處優的生活有什麼遺憾,那就是——有錢有成就的夫婿,通常長得其貌不揚、肚大肉垂油光滿面,若有長得正常些的,便是上天恩賜了。她們這樣如花一般的美貌,當然都曾在綺玉華年未出閣時,幻想過有一名英俊體面的男子來匹配,最好就是祝則堯那個樣的,但……
一時之間,夫人們都緘默了。
魚與熊掌哪……多麼千古艱難的抉擇。唉!
許久許久之後,有人以著隱隱帶恨的口吻道:
「長得好看也沒用!他母親是窯子出身,父母沒媒沒聘的,就苟合生下他,聽說當年還是祝志靖對那可憐的窯姐兒騙財又騙色的,捲了那窯姐兒的皮肉錢上京去趕考,結果在半路上就病歿了。總之呀,他這樣人人知道的不光采身世,誰敢把閨女嫁他?我看他是打光棍定了。」
俊美的男人,若不能為己所有,就該單身到底才是。她們是這麼想著的。幾個夫人點頭。得不到,就晾著吧,大家都沒份。
「如果祝大爺的財產有他一份的話,也許可能還有人願意委身於他。不過我看來,他在祝家的地位就跟傭人差不多,是沒他的份了。」
「可娶不到好人家閨女兒,他還是可以去買一個呀!就算他沒錢買好了,他可以學他父親當年那般,拐一個窯姐兒回來嘛!」有人認為祝則堯不會單身一輩子。
「那也得是祝老爺不在了才成。你們別忘了,祝老爺是不允許自家子弟出入風月場所的。能進祝家門的,非得是身家清白才成。」
這一點,大家也是明白的。
先前主張祝則堯必須單身的年輕夫人得意地說道:
「那就是了。祝則堯娶不到妻子,沒有人會得到他。」
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夫人突然一歎——
「想當年那祝志靖可也是一名斯文俊公子呢,全城多少女人總想盡辦法要偷看他,也不管他家裡一窮二白的,天天只想著他會不會請媒人來家裡提親……哪想到他身後會留下這樣的敗名?」
接下來的話題全是祝家的今昔對比,以及對過往的感歎,一時之間也沒空招呼婁恬,對婁恬的身世暫時的失去興趣,讓婁恬得以靜靜傾聽這些關於祝則堯的種種。
……原來,關於他身世的傳言是這樣的。這些,是真的嗎?
雖然尚無頭緒,可婁恬直覺有些不對勁。她有預感,假若昨日她願意聽完祝則堯對他自己身世的形容,也不會跟這個有什麼兩樣的。
旁人說的、事件相關人說的,若都是一致,沒任何出入,那就太奇怪了。
他……是想隱藏什麼?或保護什麼嗎?
真相,會是更加不堪嗎?
如果她能明白恬靜居對祝則堯的意義,那一切的謎團也許就能抽絲剝繭找到線索一一解開了。
她有知道的一天嗎?
而她與……他,以後會怎樣呢?
一朵滾著紅邊的白雪牡丹從花瓶上悄悄跌落進一池流動的清水裡,載浮載沉的,與流水纏成一氣,旋轉得多麼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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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恬靜居。」總算挨到花宴結束,又是金烏西墜時分。婁恬對寶心這麼說著。
「可是小姐……已經黃昏了哪……」這麼晚去那裡不太好吧?寶心心中毛毛的。
「去看看吧,無妨的。」婁恬口氣溫和而堅定。
寶心哪還敢說什麼,只好將馬車往恬靜居的方向駛去了。她只能驅馬走快些,不要天都墨透了才抵達那兒,千萬別「有幸」目睹到什麼平常人「無福」看到的異象才好。她才沒麗人的愚膽,天不怕、地不怕的傻乎乎。
很快地來到恬靜居,可天色也昏暗了。
「小姐,守門的那個小廝不在呢!」寶心跳下馬車,四下沒看到人。
「門鎖著嗎?」婁恬在馬車裡問。
寶心過去看著,大門是鎖住了沒錯,她再試了試左右的兩道偏門……
「啊,小姐,左邊這道門沒鎖牢,合上的如意鎖只扣住了一邊的門環,好粗心的小廝,這樣鎖門法。」隨手拿了根竹籤將鎖心打開,想說等會兒好心些替他們把門給鎖好。
寶心走到馬車邊扶小姐下來。婁恬道:
「你留著看守馬車,我進去走走。」
「這怎麼行!小姐,你等等,我把馬車駕到轉角那間客棧寄放,一下子就回來了,你可別先進去哪!」寶心緊張地比著轉角數丈遠的一間小茶鋪,馬上駕車過去了。
婁恬隔著白紗看著她的慌張,笑了笑,多少有點反省自己實在是個任性的主子,若寶心日後未老先白頭,一定是她這主子的錯。
好,反省完畢,她就——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