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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宋思樵

  妾意纏綿無奈郎心似鐵,她酸楚莫名地凝視著楚石那張被痛苦燒灼得變形的臉,淚意泉湧,不禁淌下落寞而淒楚的淚珠。

  楚夢安不忍地閉上眼,眼睛也濕了。她看看神志昏蒙的父親,再看看黯然神傷的優裡一眼,一股莫名的怒氣湧了上來,她衝到父親面前,緊緊抓著他蠢動不安的手,激動而憂心的說:

  「爸!媽媽已經死了,死了十幾年了,你再怎麼叫她,她也不會還魂來,你為什麼要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跟優裡阿姨呢?」

  楚石顫悸地揮身發抖,他吃力地想睜開眼,卻被上湧的酒氣翻攪得五臟六腑像火燒一般。「知秋!知秋!是你嗎?是你——在跟我說話嗎?」

  楚夢安心如刀絞,她又苦惱又辛酸地大聲叫嚷著:

  「爸,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媽已經死了,往者已矣,來者可追,你為什麼要沉湎於傷心的往事裡,而渾然看不見優裡阿姨對你的深情不移和犧牲呢?」

  優裡聞言,動容之餘,更多的熱淚湧進了眼眶。「夢安,別說了,你爸爸!他也不好過啊!」

  「他不好過,我們有誰又舒服過!他每天這樣醉生夢死的,每天走去席夢酒家找她,換來的是什麼,是行屍走肉,是所有人眼中的笑柄。」楚夢安含淚的嘶聲說。「我不懂那個冷晏妮有什麼迷人的地方?讓他可以不顧他堂堂一個名作家和教授的身份頭銜,天天去酒吧捧場,他可以一邊懷念我的母親,一面和冷晏妮廝混——卻對你的委曲求全視而不見——」

  「夢安,不要再說了——」優裡淚雨模糊地哀求她。

  楚夢安淒楚的吸口氣,她咬咬牙,正準備一吐所有埋藏在心底的憤怒和不滿時,楚石突然發出駭人的一聲嘶吼:

  「知秋——」接著,他猛然彎下身,一張清逸儒雅的臉孔完全扭曲了,再也嗅不出那份亦狂亦狹的書生本色了。

  楚夢安目睹此景,如遭電擊般再也承受不了,她摀住唇,熱淚盈眶地奔了出去。

  她悲憤欲絕地衝出了客廳,衝出了家門——

  季剛緊追著出去。「夢安!」

  楚夢安一直跑到社區的小公園,她才停下來,淚影婆娑地坐在冷冰的石凳上默默地啜泣著。

  季剛憐惜地蹲在她面前,梭巡著她那淚痕狼藉的臉,搖搖頭,輕聲歎息了: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楚夢安心頭一酸,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悲楚,她失態地撲臥在季剛溫暖寬厚的胸懷,哭得好傷心,哭得好無助。

  「我不懂——我爸他到底是怎麼樣想的,他可以對我媽媽那樣至死不渝,卻又對他一往情深的優裡阿姨無動於衷——」她哽咽地呢喃著,鼻酸眼濕,一臉迷惘而困惑。「但,他卻又可以對那個聲名狼藉的冷晏妮大獻慇勤——」

  季剛像個大哥哥般地拍撫著她的背脊。「也許!他只是「湊巧」喜歡席夢酒家的酒,又「湊巧」喜歡冷晏妮的待客之道。」

  「哼,那有這麼湊巧的事,你少誆騙我了。」楚夢安皺皺鼻子,淚光閃爍地瞅著他。

  季剛意味深長地瞅著她。「我跟你之間不就有許多不可思議的湊巧嗎?」

  他微妙的暗喻,灼熱的眼神像粉彩般染紅了楚夢安的臉,她只覺得心跳急促,全身發燙,整個人都陷於一種酩酊欲醉的暈陶裡。

  她的欲語還休,她那酡紅的雙頰,淚光瑩然、楚楚動人的眼眸,像無形的魚網網住了季剛悸動的心,他血脈僨張,理智早被一種激昂的情緒所取代,俯下頭,他飢渴地捕捉住她那濕軟如綿的紅唇。

  楚夢安顫悸了一下,全身的血液像沸騰的開水一般,她雙頰似火,如癡如綿地攬住他的頸項熱切地反應著他。

  在一陣屏息而令人昏眩的擁吻之後,楚夢安小鳥依人地偎在季剛的懷裡,情意纏綿地對他說:

  「我原以為——我這一生是和愛情絕緣的,至少,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走進感情的門檻裡。」

  「為什麼?」

  季剛輕輕摩挲著她柔軟滑膩的面頰,整個人都融入一種絞痛的深情裡。

  楚夢安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在經歷我爸和我媽,還有優裡阿姨之間那份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糾葛之後,對愛情,我真的不敢寄予厚望。」

  「現在呢?」季剛抬起她的下巴柔聲問道。

  季剛臉上那份不加掩飾的熱情讓楚夢安喉頭發熱,甜蜜蜜的滋味輾過心頭。「現在,我則慶幸我們之間有著太多神奇的巧合。」她的「巧合」兩字讓季剛熾熱輾轉的吻銜走了。

  夜空如夢,如漆,更如情人多情溫存的呢喃,絲絲滲著涼意的寒風令人顫抖,但,對於沉醉在兩情相悅的愛侶來說,春風卻早已在心中。

  ☆

  夜深了,黑絨絨的天空裡明月高懸,滿天繁星燦爛耀眼得像顆顆繽紛的鑽石。

  楚夢安枕在季剛肩膀上,靜靜地享受著這份甜美如夢的溫情旖旎,愛情掃除了她的淚意瑩然,愛情,燃亮了她的雙眼,更讓她不停地綻放著若隱若現的微笑。

  季剛的手輕輕刷著她如絲緞般柔軟的頭髮,陶醉在這樣輕盈溫存的氣氛裡,不想他的「任務」,不想季眉消瘦蒼白的容顏,整個心都放在楚夢安這個有三分雅致,七分明媚的小女人身上。

  「你怎麼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呢?」

  「我小時候住過日本,一直到十歲我爸爸才帶我來台灣。優裡阿姨就是我們在日本認識的,她是我們的房東,對我很照顧,對我爸更是好得沒話講。」

  季剛深思的注視她。「我想,你爸他絕不是一個無情的人,他的痛苦可能就是在於他的多情。恐怕,他對你母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吧!」

  楚夢安若有所感地歎息了:「我想也是,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爸會是那種固執專情、至死不渝的情聖!」

  「的確,像你爸那種至情至性的男子已經很少見了,尤其是在這種講求現實效率、金錢至上的時代,男女之間的感情就像蛋殼一樣不堪一擊!」

  「你呢?你對我的感情會不會也像蛋殼一樣脆弱呢?」楚夢安無限嬌媚地啾著他,一雙纖柔的手頑皮地摩挲著他那粗糙而富有個性的下巴。

  「我對你的感情嗎?」季剛沉吟了一下,半真半假地眨眼道:「說至死不渝呢?好像顯得太虛偽了!」他瞥見楚夢安微噘著唇,馬上笑著補充。「說情比石堅好像還蠻貼切的,怎樣,楚夢安楚大小姐,你還滿意我的解釋嗎?」

  楚夢安又驚又喜地白了他-眼.。「算你懂得見風轉舵,否則——」

  「否則怎麼樣呢?」季剛失笑地抿著嘴,眼光蕩漾著三分趣意,七分寵愛。

  「否則,你休想我再理會你。」

  季剛不以為意地笑了。「沒關係,我可以再製造另一次奇妙無比的巧合。」

  楚夢安聞言又好氣又有著滿臉洋溢的笑容,害她一臉糗相。「就會貧嘴,騙死人不償命。」

  「咦,剛剛不是有人還一臉感動地說要感謝什麼上蒼神奇的巧合啦!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馬上就板著臉教訓人吶,看來,女人的反覆無常——哎喲,你怎麼咬人呢?」季剛皺著眉慘呼,他的手背被楚夢安咬出一圈齒痕。

  「你又不是母狗,怎麼會跟Luck一樣有咬人的習慣呢——」

  楚夢安被他糗得滿臉暈紅,不勝惱怒,在騎虎難下的情境下,她矯情地站起身準備走人。

  她見季剛仍坐在那好整以暇地瞅著她,絲毫沒有伸手挽留她的意圖,她不禁大發嬌嗔地睜了大眼。「你——你不留我?」

  笑意爬滿了季剛臉上的每個角落。「我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如果你改變主意想要留下來陪我,我也不反對,只要你肯讓我咬回去。」他還惡作劇地眨眨眼。

  楚夢安臉更紅了,她惱怒滿懷,不勝難堪地踩著步履,準備離開。

  季剛一秒也不差地攔住她的腰,往懷中一帶,眼睛亮晶晶地緊盯著她紅灩灩的臉,慢慢俯下頭。「看清楚了,我是怎麼咬人的——」

  楚夢安佯裝生氣地扭動身子,怎奈,所有的嗔意都被季剛灼熱的吻消彌殆盡,只剩下一串軟弱的呢喃和急促的心跳聲——

  ☆

  經過一場酒氣翻騰、嘔心瀝血的宿醉,楚石在天色微蒙,晨曦展露的微光中清醒過來。

  他覺得頭痛欲裂,喉頭乾澀,太陽穴隱隱抽痛著,一時迷茫困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頭覺得疼嗎?」優裡娟秀的臉上有一份憔悴和疲憊的形容,眼眶下的黑眼圈更證明她那份為君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的深情。

  目睹她那份堅忍不摧的柔情,楚石愧疚地歎息了:「多情總為無情惱,優裡,你這是何苦呢?」

  「我只相信你們中國的一句話,人非草木,誰孰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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