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慈太后聞言,不禁妝容慘淡。
"你……你這是在諷刺我?"宮內的流言不曾止息,下人們謠傳著年輕氣盛的英親王和風韻不減當年的孝慈太后,兩人之間似乎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交集。
"兒臣不敢,只是希望母后多加珍惜自己得來不易的崇高地位,才不致貽誤終生。"
孝慈太后聽得明白,慘白著臉,胸口不斷起伏,喉頭一梗竟咳了起來,像要厥過去一般!
跪蹲在一旁的初心,悄悄抬頭,見狀不禁著急,連忙站起身子為太后舒背緩氣。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您沒事吧?"黎初心用手輕拍著孝慈太后的背脊,無暇注意到身後那道凌厲的目光,忙對果兒說道:"快去重新取碗熱茶來!"
果兒一聽,忙磕了頭,起腳飛奔而去。他前腳剛出大廳,皇帝便背著雙手走向孝慈太后。
"母后沒事吧?"他問,不卑不亢的關心。
"不……不用你假惺惺!"孝慈太后氣得不想再看兒子一眼。"你們都退下去!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
"母后身邊還是需有人照看才行。"皇帝淡淡地道,濃眉微揚,揮手叫了另一個太監過來。"去把朱太醫叫進來替母后診一診,有什麼情況,立即向朕稟報。"
"是!"
"不用叫朱太醫了,你們全都退下去!只要留這丫頭下來就成了。"孝慈太后再次摒退眾人,皇帝聞言,也不再言語,不疾不徐地行了個大禮,而後緩緩步出,頓時殿裡只剩黎初心與太后二人,黎初心見太后咳得雙腮脹紅,不免面露憂色。
"丫頭,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皇太后抬頭看了黎初心一眼。
初心一愣,完全不明白剛才還把茶水潑到她身上的太后,這會兒怎麼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對她和顏悅色起來了?
"怎麼,本宮嚇著你了?"
"不……不……"黎初心連忙低下頭去。"奴婢是見太后剛才咳得厲害,心中著急……"
"真的嗎?可不許說假話。"
"是真的。"她不會說謊,更怕所說的話在旁人耳裡成了奉承,但顯然太后十分懷疑她話裡的真實性。
"你是哪兒的人?"
"奴……奴婢姓黎,名喚初心,家父是七品道員黎世榮,進宮之後一直住在紫光院中。"奇怪,她是哪裡的人真有這麼重要嗎?為什麼這些地位尊貴的貴族們這麼喜歡問她是從哪來的?
初心並不喜歡向人提起自己的事,倒不是家世的緣故,而是紫光院帶給人的印象總是與裙帶關係、權貴捷徑相連的,偏偏她既不想攀龍附鳳、更不想飛上枝頭,所以,才會對自己的身份常存著尷尬。
"你是紫光院的人?"孝慈太后一怔。
"是的。"
"那你怎麼會來這裡侍候?"
黎初心頓了頓,她當然不可能把被那些勢利眼的大太監使喚的事講出來,便小心的道:"奴婢見下人們工作繁重,這才自告奮勇越俎代庖的。"
"你該不會是想,趁著來此上茶果,就有機會見到皇上吧?"孝慈太后突然嚴肅地說道。"可別奢望這樣我就會在皇上面前幫你說好話,讓他寵幸你。"
黎初心有些驚訝,然而仍力持鎮定。
"奴婢從未如此想過。"
"噢?"太后顯然正等著她說下去。
"奴婢進宮以來不曾有幸識得龍顏,何來奢望之有。"
"方纔你不是看到皇上了嗎?"
"奴婢不敢抬頭冒犯龍顏。"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機會,你是願意'冒犯龍顏'?"自古以來"以退為進"這一招在後宮女子的手段裡從未絕跡,即使是孝慈太后,當年也是在激烈的宮廷鬥爭中一步步走來的,因此不能不特別留意。
"奴婢不敢,請恕奴婢大膽直言,奴婢家中尚有年邁老父,如果可以選擇,奴婢寧可侍奉父親以全孝道……"下面的話,她就噤口不說了。
太后見她這幾句話說得極是誠懇,心中不由得也軟了,想起自己年輕時嫁進宮中至今幾十載,天倫之樂早就在回憶之中日漸淡薄,想到這裡,她歎了口氣。
"可憐見的,本宮誤會你了,起來吧,方才燙著了沒有?"仔細地打量,孝慈太后立即發現了黎初心的不同。
她眉清目秀,苗條的身子健康而不顯嬌弱病態,態度恭謹而不卑屈,雙頰有著青春自然的瑰紅,談吐流露著良好的教養,明顯有別於紫光院中天天抹紅塗綠、穿金戴銀,一心期望飛上枝頭,受到寵幸的妃子秀女們。
這女孩是塊璞玉,或許不該將她放在那種環境裡頭。孝慈太后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丫頭,你喜歡待在紫光院嗎?"太后問道。"如果本宮把你要過來服侍,你可情願?"
黎初心一怔,轉念一想,不也就是換個地方過日子罷了,能離開紫光院,單純做個侍女,相信就再也沒有人會對她指指點點的了,至少對她來說,這是一項難得的福氣。
"謝太后恩典。"她盈盈拜倒。
"好了,別跪了,你這就回去打點一下東西,明晚開始過來我的寢宮值上夜,住的地方我讓管事太監劉福安排。"
"是。"
黎初心謝過恩,緩緩退出了太后居住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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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陽自雲後稍稍展露,為走在迴廊上的黎初心帶來一絲暖意。
"看來得給爹爹寫封信才行了,也好讓他放心……"她自言自語著,走到迴廊底轉個彎,突然看見前方背光站著一個人影。
黎初心斂住微微笑意,凝神細看。
"啊……是你。"是剛剛那個男子,他……他怎麼……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吧?"男子的聲音聽來莫名熟悉,好像……好像剛剛才聽過……
驚訝於語調與記憶中的聲音百分之百的相合,黎初心不由得怔住了。
果兒說過的,是主子才可堂而皇之地走在這深宮內苑,不用心虛也不需避嫌,因為皇家御苑均為其所有,何需閃躲?
"怎麼,還認不出我?"
狂驁不馴的聲音,讓她想起方才在太后寢宮之中所發生的事情,專制的語氣,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配得如此威儀……
她是糊塗了嗎,剛剛在太后寢宮裡頭怎麼沒聽出來呢?
眼前這劍眉朗目、威勢十足的少年,就是真龍之子、當今皇上納日允蒼啊!
"皇……皇上。"黎初心吶吶地道,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請恕奴婢無禮……"
"現在才知道自己無禮了?"納日允蒼濃眉微揚,俊朗的五官得天獨厚的俊逸逼人,雖是少年,然身形卻已是卓然拔高,與生俱來的貴族風采與他閃耀著火焰的雙眸奇異地相融著,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使得他全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氣勢,如劍如鋒的言辭,絲毫不客氣……
是啊!他是天子,他從不須退讓的。
納日允蒼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在此之前,他未曾注意過宮中任何女子,縱使已封的妃子亦然。
打他繼承皇位以來,與攝政王之間的明爭暗鬥未曾止息,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這上頭,女子的窈媚身軀被他視為禍亂國家的根源,他認定女人只是生育的工具。
但或許是與黎初心的相遇方式較為不同,他開始正視眼前這女孩的一舉一動。
她不是絕色美女,但她健康而明媚,像陣溫煦的春風,清新宜人。
他走向跪在他身前的黎初心,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口氣忽地緩和。
"朕原諒你。"
黎初心惶然地看著納日允蒼,他眼中跳動著莫名的光輝,令她心悸。
"但你今晚必須侍寢。"
"什……什麼……"
黎初心一愣,她作夢也沒想到從這位少年天子口中說出來的,竟會是這一句話。
"聽不懂嗎?還要朕再重複一次?"
"我……我……"她全然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麼,突如其來的混亂令她的理智全盤崩潰。
她已經不是紫光院的人了啊……
不……不對,那是皇太后方才才下的懿旨,誰都還不知道啊!
"你是驚喜過度嗎?"納日允蒼看她那副呆若木雞的模樣,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不……不……奴婢……"
"吞吞吐吐做什麼?有話快說!"
被納日允蒼那麼一吼,黎初心好像也醒神了,於是便慌慌忙忙磕下頭去。"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侍寢?為什麼?"
"奴婢方纔已蒙太后娘娘恩准,即日起被調離紫光院。"
"喔?"納日允蒼瞇起眼睛。"調到哪兒?"
"太后娘娘身邊正缺了個使喚的,奴婢……"
"你可是自願的?"
"太后娘娘有先徵詢奴婢意願……"
"這麼說你是自願的了。"不待她語畢,納日允蒼眼中閃過一絲凜冽寒光。"太后比起朕更加有權有勢,所以你甘願為她奴僕,卻不願做朕的女人嗎?"
"皇……皇上?"他在說什麼啊黎初心全然不解,正想再解釋時,她的雙手卻猛然被揪住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