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日允蒼微微俯首,望著懷中那千嬌百媚的臉孔,眉心一蹙。
"蘭妃,你愛朕嗎?"
蘭妃一愣,原本柔媚的表情有些僵住,似是不敢相信這活怎麼會從納日允蒼口中說出來似的。
"皇上?"
"朕在問你話。"
"皇……皇上怎麼這麼問呢?臣妾心中當然只有皇上一人啊,打從臣妾進宮,第一眼睹皇上的龍顏時,臣妾就知道,臣妾要忠於皇上啊!"
"喔?"納日允蒼瞇起雙眼。"那你……可曾想過獨佔朕的寵愛?"
蘭妃聞言,腦海中陡然閃過的,是她派人前去搗毀菜圃的一幕,強按著心虛,她媚笑,搖頭,楚楚可憐地道:"臣妾豈敢?皇上是天下萬民的,只要皇上能讓臣妾時常看到您,臣妾也就心滿意足了。"
"哼……"納日允蒼冷哼了一聲,他想聽的不是這個。
再沒有人能像她一樣,那麼大膽、狂妄、明目張膽的向他索討一份全心的愛情,他雖然震怒,然而卻也被她眼中的執著所撼動了。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她嗎?
得不到的她寧可放棄,一旦想要就須全然擁有。
而他呢?口中說著不想再看見她,不想再聽見她,又是真心的嗎?
就算不見,她的容貌早就深刻地印在他的腦中,她的笑、她的哭,她歡然喜悅、她驚怒狂悲……他早就都銘刻於心了,不是嗎?
"皇上……您在想什麼呢?"蘭妃的聲音鑽入納日允蒼耳際。"是不是臣妾說錯話,惹您不高興了?"
納日允蒼陡然一醒。
他居然還想著她?在她那樣的觸犯他的威嚴之後,他居然還在這種場合、這種情況下想著她?
閉了閉眼睛,他不願再想起任何跟黎初心有關的事情!他健臂一縮,將蘭妃狠狠地抱在懷裡,粗暴地便欲吻上去,蘭妃彷彿等待這一刻許久,肉體柔順地服從,一邊卻欲拒還迎地嬌語:"皇上……不要嘛……"
納日允蒼陡然手一鬆。
蘭妃一愣,睜開眼睛。
納日允蒼霍然起身,深吸了口氣。"還是算了。"
"皇上,您說什麼?"蘭妃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人,以前……
以前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情哪!
但納日允蒼卻不看她,只道:"朕累了,改日再和你說話吧。"
語畢,他跨出蘭妃居住的寢宮。
蘭妃追至門口,雙手扶在門柱旁,著急地喊著。"皇上!皇上!您回來啊!"
然而納日允蒼卻像是不曾聽到她的呼喊,逕自離去了,留下蘭妃一人,瞪視著他離去的昂闊背影,絕望的神情,油然生恨。
"皇上以前從來不會對我這樣……從來不會的……"她喃喃自語。
"這一切……都是那個賤蹄子害的,我……我一定要她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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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黎初心發現自個兒發燒了。
在李果兒的細心安排下,冷泉院已被打理乾淨,然而黎初心卻渾然不知,只因她老早在李果兒領人回來整理之前,就已因為體力透支而昏倒在地。
接著,是漫長的昏睡和高燒不退。
她覺得身子好熱,身上似有什麼東西一直覆蓋著她,她想把那東西移走,然而才一挪開,立即又會被蓋回來。
煩死了、煩死了!為什麼她連睡覺都不快活?
煩悶躁鬱的心找不到出口,她覺得頭疼欲裂,除此之外喉乾舌燥。
"水……水……"她呻吟。
水在哪?她需要水……
許是有人聽到了她的請求,沾濕的棉布輕輕地在她唇上蘸了幾下,她飢渴地舔唇,仍覺不夠。
"水……"
"還不夠嗎?"一道沉厚的男性聲音自她耳邊響起,她覺得無比熟悉,然而與病魔相抗的疲累身心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是誰。
一道有力的臂別陡然將她架起,她感覺自己虛弱得坐都坐不住,正想抗拒那股力量,重新躺回床上去時,突然有一個柔軟的東西輕碰觸她乾巴巴的唇,她還沒想清楚那是什麼東西時,那東西忽然輕輕張開,瞬間一股清涼水流緩注而下……
是水!
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抓住面前的"容器",飢渴地吸吮著那"容器"之中的水,然而,那水卻一下子就喝完了,卻有一個軟溜的,像極她自己舌頭的東西,輕輕地舔著她的唇……
"還要水嗎?"有人在她耳邊呢喃。
"水……"
"慢點……別嗆著了。"那人回應了她的請求,不一會兒,那柔軟的。東西再次覆上她的唇,一直到她喝完水,那人才輕輕地放下她。
接著,她聽見那人似乎走開了,不曉得在和誰說話。
"御醫怎麼說?"
"是著了涼所引起的……"絮絮叨叨的聲音越說越小聲,她聽不清。
"這個情況有多久了?"那個威嚴的聲音繼續質問著。
"過了午夜之後就開始發起高燒……"
"為何不馬上稟告?"
"這……"那人似乎有點為難似的。"因為您吩咐不想再看見她、不想再聽見她,想靜一靜,所以……"
"酒囊飯袋!"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非常震怒。
"是……是是……"
要不是還在發高燒,她真的會笑出來……居然有人被罵還會連連稱是的?她很努力地還想聽,卻只能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回話。
"……待會兒得去上朝……有什麼情況立即回稟,知道嗎?"
"是!"
聽到這裡,僅存的虛弱體力再也無法負荷了,黎初心迷糊的意識將她帶離了現實之中的談話裡,她只覺得好累、好累,只想安安穩穩的睡一場好覺……
那愛與怨,夢中都將不復存在,如果可以,地願意一直如此沉睡下去,毋須醒來面對那令她難堪而心碎的場面……
難堪、心碎?
她為了什麼而心碎呢?
殘餘的記憶似乎都被高燒的熱力給逼不見了似的,她只記得,她一手造出的菜園子沒了,她好難過、好難過。但……似乎還有比這更大一層的憂傷籠罩過來……
連在夢裡……也逃不掉嗎?
一滴清淚自她眼角滑落,卻被夢境之外的納日允蒼拈起,若有所思地含入眉中。
第九章
幾日後,早朝時分。
"什麼?梁起壯率兵造反?"
煩心的事已經夠多了,納日允蒼萬萬沒想到擁兵自重的邊境大將竟會乘勢作亂。
"他眼中沒有王法了嗎?!"聖容震怒,納日允蒼重重地往案上了一拳。天子之怒非同小可,眾朝臣見狀紛紛屏息以待,大氣不出,在這個時候出面,萬一講錯了話,那後果可是非同小可。
納日允蒼看著眼前這群垂首的臣子們,只覺一個一個都窩囊極了。"眾卿沒有任何對策嗎?"他試探性的問。
未幾,一個老臣子站了出來。"臣認為,應速速派遣程頤升任大將軍,取代關防事務,進而剿逆。"
他話才方說完,另一個素與程家政治立場不睦的大臣又站了出來。"皇上,臣認為此事還須商議商議,程頤太過年輕,只怕難以服眾……"
納日允蒼沉吟了會兒,抬首環視了群臣一眼。
"英親王呢?"
"啟稟聖上,英親王今日有些違和,所以……"
"他倒還真會躲啊……"納日允蒼冷哼。"舊部造反,他怕跟自己牽扯上關係嗎?"
"皇上……"程朔有口難言的模樣。"臣相信,英親王不是這樣的人。"
"喔?"納日允蒼背著雙手轉過身,矜冷淡漠的掃了程朔一眼。"不然你倒是告訴朕,他是個怎樣的人?"
程朔聽見納日允蒼話中諷刺意味極重,只得噤口不再言。
納日允蒼見他不再答話,也不續問,朝著大臣們一揮手,道:"你們每個人晚上都回去擬一個辦法,明早……不,晚上之前寫成摺子呈上來,如果遲至戌時還沒送來,罰三年俸祿,聽清楚沒有?"
"遵旨……"那群大臣聞言,慌忙個個連番告退,程朔見狀,也轉身意欲離開,納日允蒼此時卻喚住了他。
"朔。"
程朔停住腳步。"皇上。"
"從你方纔的言談之中,朕聽出,你好似十分偏袒英親王?"納日允蒼走到他的身邊。
"微臣只是就事論事。"
"朔,你敢對我說真心話嗎?"納日允蒼看著這個跟自己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兄弟,問道。
程朔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那就要看皇上是以君臣之名、還是兄弟之情來質問程朔……"
納日允蒼故意板起臉。"你好大膽,就算朕以君臣之名與說話,你也不能不說真話,否則就是欺君!"
"臣自然不敢欺騙皇上,只是臣家中尚有妻小,臣說錯話,砍了臣的頭也就是了,但是連累了他人,臣將為此,黃泉之下永遠難安。"
"好你個程朔。"納日允蒼微微撇嘴。"那就以兄弟之情吧,別喊朕皇上,從現在起你好好的、老老實實地給我說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麼。"
程朔自也不是省油燈。"那可要請皇上開恩在先,不管臣說什麼,皇上均赦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