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
「女人能做什麼工作,我就做什麼。當然,不包括妓女。」
慕容凌靜靜地凝望著這名與眾不同的姑娘。她長得並不特別標緻,但還算稱得上清秀,尤其是那雙眼,蘊含了倔強、決心和勇氣,呈現在她秀氣而略帶嬌怯的臉蛋上,卻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令他忍不住在心底稱許。
「其實剛才我並不打算幫的,不過既然幫了也就算了,當做沒這回事,忘了它吧!」這可是實話,今天他實在失常得太離譜了!
不料那位姑娘卻挑起了眉毛,「你敢忘?我說會還就是會還,不用你這樣可憐我們,更不必擔心還你的銀子是怎麼賺來的!」
慕容凌突然覺得很好玩,從來沒有人對他如此的惡聲惡氣,更別說像她這樣威脅他。他的腦袋在他現在還不甚清醒時,居然冒出一個足令他發瘋的念頭,「不如你到我家來工作。」這聽起來不像詢問反倒是決定。
「你以為我會在爬出狼爪下再鑽到另一隻狼的腳下嗎?不管你的動機為何,還是謝謝你,心領了。」她抿起唇,用警戒的眼神瞪著他。
「你聽說過慕容府的僕人有被虐待過的嗎?」慕容凌不悅地皺眉。他一定是病了!居然站在這裡任由這個不識好歹的姑娘,踐踏他三十年來第一次對外人表現的善心。
「啊?你是慕容家的?」她驚訝地瞪著慕容凌,「聽說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凌凶巴巴的,從不給人好臉色看,是真的嗎?」
慕容凌真搞不清楚自己的耐心何時如此暴增,居然能若無其事地讓她羞辱他,「我就是那個該死的慕容凌。你還想說什麼?」
★ ★ ★
慕容淵目瞪口呆地看著大哥和他身後的女孩,並扯了扯身旁的二哥,「瞧,真給你說中了!想不到你的占卜也有准的一次。」
慕容風敲了下弟弟的後腦勺,「說什麼鬼話!一向都很準,只不過容易失常就是了。」
不過很反常,他們的凌大哥並沒有回凌雲軒,也沒有進大廳向弟弟們解釋這個情形;反正他是老大,說不說隨他高興。
慕容凌帶著那位姑娘走向了廚房,一個慕容大少爺從未踏進的地方。
「你說我們要不要跟去?」慕容風悄悄地問。
慕容淵則是一臉凝重,「不,最好不要。」
「那好。淵,沒事陪我去看看店子吧,免得待會惹人嫌。」慕容風站起身,優雅地拍去因蹲在桌下偷窺而沾上的灰塵。
兩兄弟靜靜地溜出了家門。
「我帶你去找周總管,他會幫你找一個適合你的工作,至於薪俸問題,基本上是一年十五兩,供吃供住;如果工作表現良好,可以多領一點,所以你想早點還清或是拖拖拉拉地還,全都在你自己。」慕容凌把原本應該是周總管的台詞全講光了,他納悶著為什麼沒有聽見她的答話聲,轉頭往她一看,她的臉卻像有如幹掉的橘子皮般皺成一團。「你怎麼不說話?」
「還說話?你給人打了巴掌不痛嗎?」她放下撫著臉頰的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聲來。
慕容凌瞪著她腫脹通紅的臉頰,心底不由自主地發起怒,不過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了什麼生氣。他沉默地弄了塊濕布巾給她,腦袋又以不正常的速度運轉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柳,柳素月。」
「今年幾歲?」
「二十。」
慕容凌詫異地看著她:「二十?你還沒成親?」
「我知道自己已經很老了,不過家裡需要幫忙,我不可能扔下娘和妹妹不理。」她原本靈活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起來,浮起一陣深沉的濃愁,遮蔽了她眼底的情緒。
「你爹呢?」
「死了。」柳素月停了一下,目光集中在地上,「被那些討債的人逼死的。我爹受不了他們的壓迫,扔下我們自盡了。」
她深吸口氣,又抬起頭,隱含傷痛的眼睛明朗地望著他,「我的工作就是把我家的事報告給你聽嗎?」
慕容凌一語不發,繼續往前走。他已經聽了很多類似,甚至更慘的故事,那些富豪惡霸似乎喜歡以這種事來消遣、娛樂,甚至誇耀、比賽著各人的手段,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也不加入談話。當時他只覺得他們可恥、無聊!但經她一說,他感受到的卻是憤怒、鄙視、悲傷和憐憫,以及一股微弱而衝動的保護。一連串陌生而奇異的情緒,令他隱去了已存在許久的冷淡和漠然,他只好別過頭,隱藏自己的莫名情緒。
在找到了周總管後,慕容凌只是冷著臉,毫無感情地下了命令:「給這位姑娘找個工作做,分派好工作後來向我報告,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他說完便拋下柳素月和一臉疑惑的周總管,自顧自地大步跨出他們的視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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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家的晚膳時刻。
向來愛惹麻煩上身,以炫耀自己卓越解決能力的慕容風少爺,又不知死活地捋起虎鬚來了。「淵,我剛才去看了咱們府中的傭人名冊,發現多了一位叫柳素月的姑娘,是你找回來的嗎?我怎麼沒有看過?」
慕容淵心裡暗暗詛咒著二哥,總愛拖他當墊背的。但表面上他仍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柳素月?沒有啊,我沒聽過。」
「這就奇怪了,也沒聽周總管提起。好吧,我明兒個去問問。」慕容風偷瞄了他大哥一眼,慕容凌仍然不動聲色地吞著飯菜,絲毫看不出一絲開口承認的表情。
「大哥?」慕容風可不能忍受自己精彩的雙簧得到這般冷淡的反應,於是決定刺探他。
「嗯?」顯然慕容凌對傷害弟弟的自尊心並沒有絲毫的歉意。
「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說?」
「我為什麼要有話想說?」
慕容風誇張地歎了口氣,他對大哥不動如山的態度感到萬分佩服和沮喪。「好吧,這麼說好了。英明神武、睿智無敵的大哥,愚笨無知的我可否向您請教有關柳姑娘的來歷?」
「她是家裡新來的婢女。」
有講等於沒開口。「然後呢?」
「什麼然後?然後就是咱們辦公的時間到了,你最好趕快吃,別讓我半夜聽你嚷嚷喊餓,否則……」儘管以下的言辭沒有出口,慕容凌的表情眼神也足以顯露出他的「愛之深,責之切」。
待慕容凌走出飯廳,慕容淵便悄聲道:「二哥,你就別問大哥了,直接去找那位柳姑娘問就好了,你那麼想挨罵啊?」
慕容風則是一臉不在意地放下手中瞬間被扒乾淨的碗,揚起一個滿意的笑容,「放心好了,我當然知道他不會說,不過你沒發現他很心虛嗎?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急著把話題給岔開。嗯,很反常。」「也許大哥忍著不想吼你。」慕容淵自言自語著。
慕容風瞪他一眼,決定寬宏大量地原諒弟弟的年幼無知,「隨你說去,我明天要去瞧瞧那位神秘的柳姑娘,問她和大哥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去不去?」
「沒理由不去。」慕容淵聳聳肩,但腦中竄出的一件事令他的眼神嚴肅起來,「不過二哥,我嚴重地警告你,以後做壞事別再拖我下水,千萬拜託!」
「喂,那可是你的榮幸耶,你居然這樣踐踏我的好意!」慕容風不滿地抗議。
「可是,我覺得那是我的恥辱、我的悲傷、我痛苦的根源,我心靈的創傷,人格的污點……」慕容淵有點幸災樂禍地望著表情愈來愈難看的二哥。
反正已經都把這份「榮幸」丟到地上了,不多踩幾下豈不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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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慕容風和慕容淵便晃進後院,四處張望著想尋找一個陌生的身影。果然花不了多久時間,他們便見著了正在一顆樹下掃地的柳素月。
「二哥,就是她吧?」慕容淵指了指,低聲問道。
「應該是吧!」
不待他們走近,柳素月便已察覺附近的怪異動靜,警戒的目光投向兩兄弟。
「喔,被發現了。」慕容風看到她防備的眼神,對她咧開一個微笑,「柳姑娘嗎?」
柳素月點點頭,仍然以防備壞人的眼光望著他們。
「你好,我是慕容凌的弟弟慕容風。」
「我是他們的弟弟,慕容淵。」
自我介紹完畢,慕容風開了口:「請你不要那麼緊張——」
「我們只是聽說大哥帶了一位姑娘回來——」慕容淵接下去說著。
「覺得十分驚訝和好奇。」
「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素月看著這兩個比她老上好幾歲的男人在她面前耍寶,實在很想笑,但隨即想到他們也是她的主人,只好忍著憋住笑,「你們想問什麼?」
「為什麼我大哥——」
「會帶你回慕容家——」
「讓你在這兒工作?」
「也沒什麼。」柳素月眨了眨眼,「只不過我家欠了他五十兩銀子,我來這兒做工還債。」
「為什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