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教訓的是,不過……」她探頭看看他。「英明睿智的平王爺,你看起來似乎比我累得多哪!」
「趕著救一個笨蛋,怎能不累?」他沒好氣的回道。還敢調侃他!
聽他這麼一說,杜銀箏儘是陪著笑,什麼話也沒說。
「拜託你,以後別再這麼做了,這個爛攤子可不好收。」害他又亮出了平王爺的名號。
「民女遵命。」她笑道。
杜銀箏實在不曉得自己心情為什麼這麼愉快。看著癱倒在床上的荊御弦,她就直想笑。
這個人實在挺有趣的,一張嘴老是喜歡叨罵,卻還是肯為了她奔波勞累,實在是個頂好的人。也難怪京城裡對平王爺這個人總是褒多於貶。
看來這趟與他同行,應是件好事。
「銀箏,你在幹嘛?」
原以為他睡著了,他的突然出聲令杜銀箏微微嚇了一跳旋即抬頭看他。
「快點睡好不好?我在想事情。」真像個麻煩的小孩。
「我睡了床,你呢?」荊御弦的聲音中已帶著濃重睡意還是惦著她。
杜銀箏嘴角浮出一抹難得的溫柔。
「說了不怕你羨慕,我已經在這兒睡了一會兒,再加上在馬車上時一路上都在打盹,我想也該夠了。你就別客氣,儘管睡你的吧!」
聽了她的話,荊御弦終於支撐不住,沉沉睡去。
而臨睡前的半夢半醒間,他的耳邊彷彿有一句輕柔的道謝聲拂過。
荊御弦一醒來便臭著一張臉,帶著笑嘻嘻的杜銀箏回到了縣城外的王老頭家。
「爹,他們回來了。」原本正在屋外菜園澆菜的映月一看到救命恩人平安歸來,興奮得丟下手裡的水桶和杓子就奔進屋裡朝父親大喊。
「你們沒事就好。」被映月攙著走出來的王老頭滿臉欣慰和放心的笑容,迎向走來的兩人。「老天保佑啊!真是太好了,爺和姑娘的恩情,我們父女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他哽咽地說著。
荊御弦揮揮手。「只是一點小事,應該的,老伯不必記掛在心上。」他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杜銀箏瞄他一眼,馬上又朝王老頭及映月綻放出如花笑靨。
「你們別被他的表情給嚇著了,他只是不習慣妓院裡的床褥,在那兒睡了一夜後覺得全身不舒服,所以心情就跟著受了影響。你說是不是呀?」她朝著荊御弦嬌笑問道。
荊御弦狠瞪了滿臉嬌笑的杜銀箏一眼,嘴裡兀自低咒。
該死的,他昨晚一時累過頭,竟在妓院裡歇了一宿!饒是如何睏倦也該到縣衙去霸他一個床位;他竟打破了自己不在青樓裡過夜的原則,雖然枕畔無姑娘陪寢,但也夠他彆扭的了。
想著想著,荊御弦又斜睨了杜銀箏一眼。要不是為了她,他也用不著受這種窩氣。
「是我們拖累了爺和小姐。」王老頭誠惶誠恐的向荊御弦賠罪,心裡還是為他駭人的冷硬神情而感到畏懼。
「沒的事。」隨便一揮手,荊御弦猶自生著悶氣。
「既然他都說沒事,那老伯您也就別想太多了。」杜銀箏溫柔的笑道。「您別瞧他一臉凶神惡煞,其實他心地還是挺好的。」
荊御弦哼了聲,低聲嘀咕:「真是謝謝你了!」
「我在幫你塑造良好的形象呀!平王爺。」杜銀箏開心的也低聲回道。
不曉得怎的,自從昨夜見到他來救她,她的心情就一直高興得很,直到此刻仍興奮不已。
耳尖的映月聽見杜銀箏喚他平王爺,大驚失色。
「您是平王爺?」
拿起茶杯正要灌茶入口的杜銀箏一怔,隨即笑道:
「你聽到啦?你的耳朵好尖。」
她這一說等於是間接的承認了,映月父女倆駭得驚跳起來,立即跪倒在地,頭已快磕到地面去了。
「草民和小女有眼不識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不用多禮,本王這次出遊原就不想驚動太多人。」壓下心中悶氣,荊御弦冷冷的說道。
「是呀是呀!何罪之有?」杜銀箏也在一旁幫腔。
荊御弦轉過頭,狠狠的瞪著她。「杜銀箏,你跟我出來一下,我們需要好好的溝通一下。」
呃?瞧他那副陰沉樣,杜銀箏也猜得到準沒好事。「民女遵命。」她現在最好乖乖聽話,她可不想看他生氣,那模樣是又可怕又猙獰。
不過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待她一步出小屋,荊御弦已是一副嚇人的模樣。
「請問王爺有何吩咐?」氣氛不對,她最好安分些。有了這層認識,她便開始裝乖巧。
「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出門在外別隨便暴露我的身份。」荊御弦冷冷的說道,滿臉不高興。
杜銀箏則開始裝無辜。
「對不起,可是……就算被人知道又有什麼關係?那對父女不會因為你是平王爺就打你主意,他們不敢的。」
「不是這個原因!」
「那是什麼原因?」
她就是搞不懂,為什麼他總是不許她這麼稱呼他?這頭銜又不是多可恥、多見不得人,何必這樣隱瞞?
「我這回出來是私訪,不是出來公辦,這麼做的話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困擾。」尤其那些地方官的逢迎諂媚,他是看了就煩。昨日若非為了救她,他怎會自己跑到縣衙去招惹麻煩!
杜銀箏歪著頭,滿臉不解。」可是你這趟不是要找人嗎?如果讓地方官們知道,肯定會幫你多留意留意,這樣一來你不是省事得多,我還是不瞭解你在擔心什麼。」
被她頂得無話可答,荊御弦高傲的自尊頭一次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也許是惱羞成怒,他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如果這一路上我到處向人你是京城有名的歌妓杜銀箏,讓你受到眾人的注目,你會開心嗎?」
這句話好死不死的觸到杜銀箏的痛處。她瞪大了眼,聲音拔高了好幾度。「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需要解釋嗎?」荊御弦冷硬地回道。
杜銀箏怒瞪著他,一雙美目幾乎快噴火了。
「我稱你平王爺,是因為你真的是平王爺,我不懂你有什麼好氣的;可你剛才說的話,是不是還認為我是青樓裡的歌妓,可欺可戲?」她越說越氣,像頭被惹怒的母獅。
荊御弦一愣,一時無話可答。
「你知道這之間的差異有多麼懸殊,我敬稱你一聲平王爺,你可以眉頭都不動一下;可你想想我,你以為當歌妓是很光榮的事嗎?如果真有那麼光榮,那我幹嘛還這樣千里迢迢的逃回江南?你根本是不曾替我想過,或者你根本瞧不起我,不屑用正經眼光看我。」杜銀箏氣呼呼的。「算我看錯了你,我老是看錯人,而你,卻讓我看錯了兩回!是我太笨、是我太蠢,竟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你也同平常人一般,只會用勢利眼看人。」
被她罵得不知所措,荊御弦忍不住開口:「你別胡說……」
話才說一半,即被杜銀箏傷心的目光封住嘴。
「我是胡說八道,反正我人賤言輕,說什麼都是胡說。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就此分道揚鑣,省得我又說錯話給你添麻煩。」
這會兒,荊御弦是真的發怒了。「杜銀箏,你給我聽清楚。我沒有半點瞧不起你的意思,如果你老是惦著這回事,瞧不起你的人是你自己!如果別人隨口說起歌妓你就要這樣發作一番,誰會不曉得你曾經是歌妓?我不要你稱我平王爺的原因是因為暴露身份真的會對我的任務造成不便,跟瞧得起瞧不起無關。如果我真的瞧不起你,我會到現在才發作嗎?虧我還想著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沒想到你居然這樣無理取鬧,算我也看錯你了。」
「誰教你說了那麼傷人的話。」她露出無辜的表情。
「是你先說的。」
「你就跟我一般見識?」
「你的見識很一般嗎?」他只知道這丫頭的鬼主意可多著。
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緊繃著。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杜銀箏突然噗哧一笑。
也許是被荊御弦最後一句話給逗笑,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一般。「對不起,是我無理取鬧。」
想一想,她今兒個確實是過度反應了,明知那些是他無心脫口而出的話,卻還是那麼在意。真笨!
見她笑了,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荊御弦總算鬆了一口氣。「想通了就好,下次別再這樣,我受不了。」每次跟她吵架他幾乎全是聽訓的份,害他每每氣得差點去了半條命。「還有,以後我不許你再說什麼分道揚鑣的話,我既然說了要送你到揚州,就沒有半途扔下你的道理。」
「謝謝。」她第三度看錯他,他真的是個好人。
「還有什麼人賤言輕那種話,再給我聽見的話肯定罰你一頓。聽見沒有?」為了應付她突如其來的脾氣,他可是花了一身力氣、他絕不想再有下—次,索性先恐嚇她。
「聽見了。」杜銀箏抿著嘴笑。「我會盡量提醒自己不喊你平王爺就是了。」
「如果你真的會記得,那就好了。」他低聲咕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