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啥?」由於他之前的無禮,杜銀箏有些懶得同他說話。
「我救了你,連聲謝都沒有?」他看得出她在生氣,心裡挺不是滋味。他何時得這般同一個女人計較?向來只有女人對他恭敬的份,他可從沒這樣低聲下氣過,十足像個奴才。
沒理會他,杜銀箏拍了拍手上的屑末,起身到河邊去喝水。
「咱們既然已經毫不相干,你就別再跟著我。」洗淨手臉,杜銀箏終於肯正眼看他。「省得咱們又鬧得不愉快。」
「只要你告訴我你真正的身份,我不會再那樣刁難你。」
「只要你別再提起那個問題,我也不會再那樣發脾氣。」
他瞇起眼打量著她,「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講?」是有什麼理由嗎?
「因為……」她轉身走回火堆旁。「我早就告訴你了,我只是一個小老百姓,一點地位也沒有。」
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是不相信她?
荊御弦跟在她身旁,一臉的狐疑。「尋常人不會認得元鈞和靖毅。」
聽他這麼說,換成杜銀箏瞪大了眼。「你又是什麼人?敢直呼貝勒爺名諱的也不會是普通人。」
「我從沒說過我是普通人。」這樣也好,她既然見過世面,知道了他的身份應該也不會太驚駭。
杜銀箏聳聳肩。
「那可好,咱們扯平了。」
這女人居然不想知道他的身份!荊御弦清了清喉嚨。「談個條件,你說出你的身份,我也告訴你我是誰。」
「你不就是荊御弦嗎?沒什麼好知道的。」顯然杜銀箏對他的身份沒什麼興趣。
「你就是不肯講?」他有些動怒。他都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了,她為什麼還是不買他的帳?
「你知道了有什麼用?」真無聊。可是看他那麼鍥而不捨,她也有些心搖意動了。既然她已不再是過去的杜銀箏,告訴他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好吧!你那麼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瞧她說得好像皇上施恩似的,荊御弦忍不住笑了出來。
「去過麝月樓嗎?」
「聽說過,但沒去過。」每天的公務多到讓他連睡覺都覺得奢侈,哪有時間上妓院花天酒地。
唷!真難得。杜銀箏讚許的笑笑。
「那很好,有家室的人原本就不該上妓院。像那些貝勒爺有很多可都是丟下他們的福晉,上麝月樓找樂子。」
「誰說我有家室?」雖然他已經二十八歲了,偏偏每日忙得團團轉,根本沒時間理那些上門談親事的親王。之前皇上好心要指婚給他,也被他一口拒絕。「若我有了家室,還會讓你跟著嗎?啐!」
就算沒有也用不著凶巴巴的吧。她撇撇嘴道:「你這脾氣若不改一改,要成家恐怕不容易。」
說到他頭上來了?
「這不用你操心,好些格格就是愛我這脾氣……」不知怎的,他不愛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問題。「別岔開話題!」
有格格愛他?那他果然也是宮裡的人。
「那挺好的,省得以後孤家寡人到老。」不理他的威脅,杜銀箏還是笑嘻嘻的調侃他。
「你到底說不說?」
凶什麼凶!「知道麝月樓嗎?我就是麝月樓的歌妓杜銀箏。」
他想起來了?
難怪他老覺得這名字那麼耳熟。原來元鈞曾在他面前大大誇讚過的麝月樓歌妓杜銀箏,就是眼前這個杜銀箏!「你?你就是杜銀箏!?」
「同你說過十多次了。」她看起來有些厭煩。「不過歌妓是我以前的身份,現在已經不是了。」
「你贖身了?」他有些驚訝。
「我本來就沒賣身,只是寄住在麝月樓裡彈琴唱曲子而已。不過要說贖身嘛,我留下的那些東西應該也足夠了。」那些珠寶少說也值個兩三千兩銀子,就當是謝謝嬤嬤給她一個棲身之處。
荊御弦終於平靜下來。「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不當歌妓的?」
「中秋夜。」想起那天晚上的逃脫行動真是有趣。「就是我們在屋頂上遇見的那晚。」
真是巧極了!他無聲的歎了口氣。
「你呢?你又是誰?」雖說對他的身份沒有興趣,但是既然已經向他透露了自己的過去,她當然也要知道他是誰,以求公平。
是啊!也該告訴她了。
「我是平王爺,亦是禁軍統領。」
兩人間靜默了好一會兒,只有柴火燃燒的嗶嗶剝剝聲。
「你就是平王爺?」杜銀箏又問了一次。
荊御弦點點頭。
「官做得挺大的嘛!」一句聽不出是褒是諷的話。「可是你看起來像個漢人,名字也是漢人的名字,你真的是皇上身邊那個平王爺?」
也難怪她不信,不過這說來話長。「我就是皇上身邊那個平王爺,別懷疑了行不行?」
「說得也是,你唬我也沒啥好處。」她像是自言自浯似的低喃著,隨即又好奇地問:「為什麼你會當上王爺?」
「因為一個不能公開的秘密。」
終於輪到他有需要保密的事了。
「既然你自己也有無法啟齒的事,那你當初又何必一定要逼我說出我想保密的事呢?畢竟當麝月樓的歌妓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真不公平。
「是嗎?元鈞曾在我面前大力的讚揚你呢!」聽她甜柔的嗓音,想必唱起歌來的確有迷倒眾生的本事。「哪天唱幾支曲子來聽聽吧!」
聽他這麼說,杜銀箏臉色一凜。「我想唱的話自然會唱,我告訴過你,我不再是歌妓了。」
自知理虧,荊御弦閉上嘴沒再吭聲。
「不說這個。對了,你要上哪兒去?不會也是要上揚州吧?」耐不住悶,杜銀箏又開口說話。
「我奉旨上揚州找人。」
不說倒好,這麼一提他又想起那該死的風影雙俠,若真的找著了他們,他一定要先剝了他們的皮不可。
「捉拿欽犯嗎?」能讓平王爺親自南下,肯定是個大角色。不過在這太平盛世,應該也沒多少窮凶極惡的大壞蛋用得著他親自出馬。「我認不認識?」
一想起那兩個人,他心裡就一把火。「算不上欽犯,不過你還是別認識較好。」她的好奇心也太豐富了。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滿天星子的清朗秋夜裡,荊御弦和杜銀箏算是真正認識了彼此。
第三章
「杜銀箏,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啊?」荊御弦一臉不耐煩的望著眼前裹著襖子,睡得正香甜的睡美人。「別忘了我們還要趕路。」
「嗯……你吵什麼嘛!天都還沒亮……」不情不願的張開一隻眼,杜銀箏不悅的縮了縮身子。「天亮了再走。」
又睡著了!荊御弦一火,馬上拉起她押到溪邊。「洗把臉清醒一下,每天早上都這樣,那我們恐怕走半年也到不了揚州。」更何況到了揚州他還要花時間找那兩個行蹤成謎的風影雙俠呢!
「好嘛好嘛!」那也犯不著這麼凶啊!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掬起溪水。「好冰噢,冰死人了!」飛快的洗好手臉,原本迷離渙散的心神馬上被冰冷的溪水召喚回位。
看著她拚命揉搓著冰涼的小手,荊御弦輕笑一聲。「該醒了吧。」女孩子家怎會那麼貪睡。
「你一定是嫉妒我睡得那麼好,所以故意不讓我繼續睡。」杜箏呵著手嘟嚷著,又踱回馬車上。「我真希望咱們能早日到揚州,讓我好好的睡一覺。」
又在埋怨他了。
「少囉唆!快點上車,我們要出發了。」
離開京城一個月,每早天才濛濛亮,他們之間就會出現這麼一段對話。
「喂!還有多久才能到揚州啊?」一邊打著呵欠,杜銀箏望著荊御弦的背影問道。
「什麼喂,放尊重點!」
偏頭瞥了她一眼,荊御弦不禁對她那半睡半醒的可愛模樣泛起一抹笑,不知是取笑或是疼愛。
這一個月來,他和杜銀箏之間相處得還算融洽;他一開始原本對她的奇妙個性及言語無所適從,但現在這些反而常引起他陣陣的笑聲。
這個女孩,確實是特別。
「是是是!荊公子、荊大俠、平王爺,民女斗膽請問您何時才會抵達揚州?」這個男人真是囉唆,老是那麼計較幹嘛?
「大概十天左右。」這只是粗略估計。「還有,在外頭別叫我平王爺。」
「民女遵命。」
打了個呵欠,杜銀箏斜靠在行李上又打起盹來。
又想睡覺了!荊御弦笑著搖搖頭,拿這個睡仙沒轍。
杜銀箏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在她睡得正香甜之際,卻不曉得荊御弦又發什麼神經,猛地煞住馬車。
「哎喲!」隨著馬車驟停,杜銀箏整個人向前撲,狠狠的撞上他的背。「你別老是這樣行不行?疼死人了!」她揉著撞疼的鼻頭,氣呼呼的捶了他的背一下。
荊御弦沒理會她,眼睛仍舊盯著前方。
「再多撞幾次,我的鼻子就要給你撞塌了……咦,那是在幹什麼?」杜銀箏坐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往泰川縣城門前望去。
荊御弦摀住她的嘴,抱著她輕悄悄的跳—下馬車,迅速的往前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