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好半晌,才緩緩開口:「我沒說討厭你。」逞一時口舌之快者必有報應,瞧,這報應來得還真快!
「可是……你好凶。」眼眶一紅,大顆晶瑩淚珠就這麼掉下來,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她很少哭的,至少不會為了這樣一點小事而激動落淚,她不明白……葉殊在她心中已經佔有如此重要的份量了嗎?
她突如其來的眼淚讓他心慌意亂。歎口氣,在沙發上坐定,將她的頭按靠在自己胸前,輕輕在她額發間落下一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彷彿腦袋中有兩股彼此對立的意志,一邊要他緊緊擁抱懷中的女人,再也不放她走:另一邊卻要他將她遠遠推開排拒在生命之外。他痛恨這種逐步失控的感覺,更討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重蹈覆轍,陷入感情的漩渦,但是,偏偏她的眼淚、她的微笑、她的一舉一動,都深深牽動著他的心……
又過了很久,他才軟語低問:「對不起。留下來,就算是為了我。」要他說一千遍的對下起也無所謂,他就是不想這麼放手讓她走。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說「對不起」?這個向來霸氣自傲的男人不但向她說對不起,甚至低聲下氣要求她留下來……夜光倚靠在他的寬大胸膛前,一時無法從混亂的情緒中抽身,只能怔怔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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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果然正如葉殊所說,十分的「充實」。
一開始,他每天盯著她做發聲、試音、練唱等固定訓練,練了將近一個禮拜後,他才帶著她到位於東村的錄音室,說是要讓她聽聽歌曲的口Demo帶。
那是一首旋律和歌詞意境都極美的歌。
婉轉流瀉的琴音,在冰天凍地的黑暗雪夜中,成為唯一的光源與溫暖,撫慰受傷的靈魂……她傻傻佇立聆聽,感動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忍不住想:這應該就是上天所賜予的才氣吧?所以,所以他才能將簡單的音符譜寫成如此美麗動人的歌曲。
只是,正式進入灌錄工程後,感動的淚水立刻被滿腔的辛酸淚取代。
全心投入工作的葉殊是個苛求完美的獨裁者,大權獨攬在身,而且絕對不容許其他人的質疑和反對。於是,在他幾近吹毛求疵的狀況下,她得嘗試用各種不同的聲音表情去揣摩歌曲意境,一次又一次檢討重來,有時甚至得在錄音室裡耗上一整天的時間。
不過,或許因為唱歌對她而言本來就是件快樂的事吧,慢慢地,她愈來愈能放任自己自由想像發揮,彷彿能隨意操控音符的高低起伏,並透過歌聲去傳遞內心的感覺,和最真實無偽的情感……
想到這兒,夜光偷偷瞄了眼一旁正專心工作的葉殊,回想著這一陣子的相處情形,兩頰下禁泛起紅暈。
自從琴房那一夜,她答應他留下來後,他雖然下改蠻橫,態度上卻有了明顯的轉變。
好比說,他特地為她準備了一間客房,「恩准」她不用繼續睡沙發;說起話來也下再冷言冷語,連原本易怒暴躁的脾氣都收斂許多了。有時,他甚至還會對她作出一些很親暱的舉動,比方趁她下注意的時候偷吻她,然後一臉壞笑地看她滿面通紅的模樣……
她很清楚,如果今天她不是寧晨星的妹妹,失去了可供利用的價值,恐怕葉殊連看也不會看她一眼。
明知如此,她卻又無法控制自己對他的情意愈來愈氾濫,只要能像這樣靜靜地陪伴在他身旁,和他朝夕相處,她就覺得有說不出的快樂滿足……唉,對他的愛,是不是已經讓她病入膏肓了呢?
「喲呼,熱呼呼香噴噴的消夜快遞!」范克衍探進錄音室來,亮了亮手中的紙袋。「『小印度』的麵包和Starbucks的熱拿鐵,保證產地直送,新鮮度百分百——咦?小夜,你又發燒啦?臉怎麼紅成這樣?」
「謝謝。」夜光趕緊以食指示意他噤聲。「我沒事,真的——」話音倏止。
葉殊的額貼抵上她的額探溫,一雙碧藍雙眼近在咫尺,如同大海波濤令她暈眩下上。
嗯,沒發燒,很好。「累了?我們回家。」也不等她回答,大手抱起她就走。
唉,這下子她的臉八成一路燒紅到耳根了。他實在真該改掉這個動不動就愛把她當成球抱著走的壞習慣。
啊咧,神跡再度顯現了!葉殊這工作狂,以前只要一進錄音室就六親不認沒日沒夜外加三餐不定的,搞得一千工作夥伴們,男的早衰,女的猛抹保養晶,還是遮不住兩圈熊貓眼和滿臉皺紋。
沒想到這回灌錄小夜的EP,他居然會「痛改前非」,每天用餐和休息時間定時不說,晚上還准十點一到就收工放人回家,這不是天降神跡是什麼?
「葉殊,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抗議無效。霸道的土匪頭收攏鐵臂,繼續邁出堅定的步伐。
被神跡震懾在原地的范克衍終於回過神來。「喂喂!你們都走了,那我剛買的印度麵包和拿鐵咧?」
葉殊不甚同情地瞥他一眼。「去找你的模特兒、小辣妹、波霸空姐一起共進美食,誰都行,就是別擋我的路。」
「我也很想呀,不過模特兒一年四季都處於減肥期,小辣妹為了小混混把我給甩了,波霸空姐現在下知道在哪一大洲哪一大洋的上空飛。」他扳著手指一一詳道。
葉殊根本沒空理他。將夜光安置上車,脫去夾克。「穿上,天氣變冷了。」警覺的視線不忘游栘四周。
這幾天報紙上每天都是他和寧晨星的消息,有的寫他「用情不專、腳踏兩條船」:更敬業一點的,不但派出記者盯梢,還翻出他的歷年情史二回溯、分析兼統整,詳盡的程度簡直可以替他出本「情海自傳」。對於媒體這種挖人隱私大肆張揚的行徑,他早就見怪下怪,只是因為下想波及夜光,影響她的心情,才會特別小心注意起來。
根據以往的經驗,夜光知道反對無效,乖乖套上他過大卻溫暖的皮夾克,暗暗深吸一口氣,鼻端傳來他很男性的氣息,恍惚有種備受呵護的幸福錯覺。
「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嗎?」察覺葉殊的眼神,范克衍也戒備地東張西望,直到確定沒任何異狀,這才聳聳肩,轉開話題:「款,說真的,好歹你也稍微透露一下唱片到底哪時候會完成,我好通知大家開始打包行李呀!」
只不過為了拍一支音樂錄影帶,就要千辛萬苦跑那麼大老遠去,害得他又要忙著訂機票、接洽旅館,又要處理一堆場地人員瑣事,唉,像他這種任勞任怨、事必親躬的萬能經紀人還真是物超所值咧!
「有事明天再說。」一句話打發他,銀黑色的哈雷載著佳人遠揚而去,獨留一抹嗆人的煙塵。
「咳咳……」無情無義沒血沒淚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被煙噴得灰頭土臉的范克衍心有未甘地撂下狠話:「媽的,哈雷了下起呀!也下去外面打聽一下,我當年可是號稱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八線道鬼見愁疾速哈雷王耶!哼哼,我明天就去買台哈雷回來跟你『尬車』,讓你也嘗嘗被人噴了一臉二氧化碳的感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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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滾樂界著名的創作歌手葉殊,近來似乎正在緊鑼密鼓地製作籌備新專輯。據聞,為了這位由他個人音樂工作室所力捧的神秘新星,葉殊不但親自譜寫歌曲、全程參與製作,更不惜砸下重資,邀集業界第一好手量身打造造型和唱片封面……
女人冷笑一聲,滿臉不屑地丟開了手中的報紙。「哼,寧夜光,算你行,居然能哄得葉殊暈頭轉向,甚至親自幫你製作唱片!」
她在屋中來回踱步,沉凝的表情像是在思索什麼重要計謀,隨著電話鈴響,臉上的陰霾立刻一掃而空,她笑咪咪地接起電話。
「喂?嗯,我是。你怎麼這麼慢才打來?對,我剛剛收到,待會就拆開看。嗯,謝謝你的幫忙,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女人輕呢軟語,甜膩的口氣嬌媚婉轉,幾乎足以融化人,只是卻和臉上的不耐煩表情成了對比。「好呀,那有什麼問題,就約明天晚上吃飯。哎,你別哄我了,我還怕你這個紅牌大記者臨時放我鴿子呢!好,g一言為定,拜嘍。」
將無線電話隨手一扔,紅艷的唇角浮現一絲輕蔑冷笑。「白癡!真以為我會看上你嗎?也不去照照鏡子!要錢沒錢,要臉沒臉,如果不是看在你是個記者的份上,我才懶得浪費時間和你胡搞瞎纏!」她掂了掂茶几上的牛皮紙袋,撕開封口,拿出一疊照片。
照片上清一色的固定主角,一男一女,似乎都沒有察覺鏡頭所在。女人依序翻看,如花嬌顏霎時變得灰敗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