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訂下所有的上房。」莫問走回來,接過傲天。
「嗯!」涵語點頭,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燕鵠一眼。
「客倌,小姐,這邊請。」
「謝謝!」涵語輕聲道謝,率先走上樓。
嘿!雖然她是主子,但他可是夫婿耶!傲天見她沒遵照落後一步的女卑習俗,心裡很矛盾。
他是不拘泥於禮教之人,也沒有什麼男尊的心態,所以對她的自在舉止,難以抑止地欣賞,但是也不免心中有點疙瘩,這是為什麼?傲天暗自搖頭。
雖說是上房,但是大家心知,依這間客棧的情況,對「上房」二字不必抱太高的期望,所以見到比其他房間較寬、較乾淨的上房,也沒人對此現象失望。
莫問不必吩咐,將傲天扶上床躺好。
對於裝病人,傲天的經驗很豐富,只見他面目慘白地無力躺著,目光散渙好像病情淒慘,但是若留心,可以看到目光散漫的焦點鎖在涵語的身上。
「到了嗎?」涵語像似隨口問。
「傳回的消息,不久即將到達。」不語服侍小姐多年,知道小姐是在詢問車隊到了沒。
「他的情況如何?」涵語轉頭問燕鵠。
「不清楚。」小姐看起來好像漫不經心,有點不在意外界所發生的事,但是燕鵠心知他方才暗中的試探舉動沒逃過她的眼,被小姐一問,燕鵠尷尬地脹紅臉。
「嗯!」涵語點頭,不再追問燕鵠剛才的用意。
傲天不懂他們的對話,他也不在意,現在最掛他的心,不是她在做什麼,而是她的想法她最在意什麼?最受不了的是什麼?能瞭解她,才能順利讓她自動解除婚約。
是的!為了解除雙方的婚約,他必須多和她相處、瞭解她。
「你們坐下來休息。」涵語抬眼,瞧見大家跟著她一樣站著;雖然她是如此說著,但是她仍沒坐下的動作,也沒人肯坐下。
「小姐累了嗎?」燕鵠伸手欲解下外袍鋪在椅子上。
「不累!」涵語搖頭,阻止他的服侍。
燕鵠這算是護主嗎?傲天在心中搖著頭,他的心意非常明顯,對她的關心程度早已超過主僕的分界,傲天瞭解他的動作,他是以一個男人的心態來對待她。
這個認知沒讓傲天鬆口氣,卻讓他的心陷入矛盾。
唉!他是怎麼了?不是想解除婚約,為何會有不舒服的感覺?
「不舒服嗎?」床邊響起溫柔的聲音,打斷傲天的沉思,雖然是在沉思中,但是傲天不曾讓人如此無聲息的接近過,這表示——他不會提防她嗎?
傲天睜開眼睛,迎入清澄、溫柔的雙眸,不容否認,盈盈關心的目光溫暖他的胸口。
不行!傲天搖下頭,他必須堅定自己的決定、自己的判斷,不管她多美好,這樁婚配真的不適合。
「還好!」冷淡的話語,希望澆熄胸口升起的溫暖。
身為蕭樓的獨子、長男,自小被要求擔負光大「蕭樓」的重責大任,生長在名利掛帥的冰冷環境中,孤單及寂寞的感覺早已習慣,他不能、也不需要溫柔來瓦解冰冷的心牆。
冷淡的言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惹得眾人側目,但是涵語笑意不減,執起他的手,按住他的腕脈。
傲天對於所有指責目光不放在眼中,驚訝的是沒看到她有「受傷的眼神」,為什麼呢?以往他的冷淡態度,不知令多少姑娘的眼中浮現著失望、受傷的眼神。
不是愈在乎對方,便愈會受傷嗎?她沒這種眼神表情,難道她不在乎他嗎?
不可能!以她的態度不應該是不在乎,難道她只因婚約而如此認定他?這個猜測讓傲天覺得厭惡。
他在看她嗎?目光雖然穿越過她,落在不知處的位置,但是涵語仍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紅暈避無可避地蒙上她的雙頰,默默地放開他的手,對他的脈象沒說什麼。
短短不到一日中,就看到她臉紅兩次,這麼容易害羞、嬌怯的個性真的不適合在蕭樓生存,傲天更堅定剛才的決定。
「叩叩!」
不語前去應門。
「稟小姐,呃!外頭有車隊,在大門口,說是孟家車隊。」店小二不曾見過如此排場,拘謹得連話都難以說全。
「小姐,要在此留宿嗎?前面不遠的大城鎮,才有適合住宿的地方。」不語轉身稟告小姐。
「小姐,此地不適合,車隊中有軟轎,可以讓……蕭公子臥著隨行。」燕鵠也加入勸說,但是話語中仍不願承認傲天的身份。
涵語點下頭,表示有聽到,雙眼仍注視著傲天,問:「你覺得如何?」
由涵語坐都不坐的情形,可見她不習慣如此貧困的環境,如果傲天想留下,她會因他而停留在這裡嗎?
傲天故意蒙上眼睛,裝出不舒服的樣子,由微瞇成縫的眼睛看出去,沒看到涵語擔憂的眼神,只見她笑著對屬下說:「在這裡留宿。」
「是,小姐。」不語及莫問走出上房準備小姐留宿的事情,侍奉小姐多年,大家早已熟悉小姐的個性,她若打定主意,即使是威震武林的盟主也不能讓她動搖。
留宿要如此慎重嗎?只是過夜而已,行走江湖隨遇而安,怎需要如此忙亂,傲天對莫問及不語率著車隊的人忙進忙出,心裡不表贊同。
唉!兩人家世、家風、生活習慣,真的是天壤之別。
莫問捧著絲織錦墊放在椅子上,說:「小姐,請坐。」
不語端著白玉杯茗奉上,說:「小姐,請用茶。」
涵語輕啜一口清茶,說:「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即可。」
這種陣式還叫從簡?傲天暗自好笑,真是嬌生慣養的人!
「幫姑爺準備膳食。」涵語由莫問的報告得知,傲天已經有一日未曾好好進食,對不語吩咐。
「廚房已在準備了。」不語回答。
「小姐,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這裡有人在照料著,請放心回房休息。」不語向涵語建議。
「嗯!好好服侍姑爺。」涵語點下頭,起身離去。
服侍姑爺?此話相當刺耳,宛如他是個無用的人,傲天知道她說這句話沒有錯,但是男子的傲氣讓他梗在心中,兀自生著悶氣。
家世的差別,對傲氣真的是損傷嗎?傲天不知道別人是如何想,對於他個人是不覺得重要,但是他擔負光大「蕭樓」的重責大任,家世之差別,他不免要好好考慮。
唉!他知道對她不公平,但是在目前情勢之下,他不能公平待她,只能以嚴苛不平等的目光看她,瞭解她,以解除婚約。
但是……蒼天會讓他如願嗎?
涵語走入隔壁的上房,原本清寒的上房在不語指揮下,已放置車隊所攜帶的物品,殘破的貧相已不復見,整個房間已煥然一新。
涵語並不是如傲天所說那般嬌生慣養,她認為,能力可及的時候,不必要為了證明自己能「隨遇而安」或是「刻苦耐勞」,而和自己過不去。
涵語不認為這種「證明」是有其必要,所以她可以舒服生活的時候,絕不會自找苦吃。
「小姐,請小憩。」不語扶著涵語坐在妝抬前,幫她御下頭上的裝飾行頭。
「嗯!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涵語靠在床頭,並沒有休息的打算。
「小姐,姑爺的態度……」不語以欲言又止的方式來暗示小姐,需要再慎重考慮她的將來。
「嗯!」涵語不多言,她知道傲天對她的態度容易惹人側目,說她心裡不在意,是不對的,她只是不願表達自己的不悅,不願讓人看戲罷了。
他對她的冷淡,涵語心裡相當在意,但是她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畢竟她對他而言,只有婚約及現今的一面之緣,不像她的,早已陷入相思的地步。
是的!早在訂親之前,涵語早已見過傲天……
傲天弱冠之年已進入江湖歷練,頂著三大世家的身份,卻無世家公子目空一切的驕縱,謙和又不失自身風格的處世方式,讓他得到孟盟主的稱讚。
身為盟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輩分小的人面對孟盟主,雖然不至於唯唯諾諾,但是也不能侃侃而談。
但涵語卻忘不了那日……
行經花園,聽到父親的朗笑聲,涵語好奇地藏身在樹叢中偷看,望見亭中少年能和父親談笑自如,不會有拘謹的感覺,昂然的氣勢、自信的舉止,散發出有如神祇般耀眼的光芒。
此時,在涵語小小的心靈就認定,他是父親之外,最讓她欣賞的男子。
傲天的小住在孟盟主熱情挽留下,變成留滯半載。在此期間,語涵不時換上小廝的衣服前去看他,她當時不瞭解自己的行為代表何種意義,只知道想看到他、聽到他,小小的心靈就能有滿足的感覺。
當傲天告辭離去時,一股強烈的失落感襲上她的心胸,此時涵語才瞭解她的心早已刻上他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也日漸長大,那顆心更加沉入於相思中,想他的心讓她不時纏住父親,藉著聆聽江湖軼聞,打聽他的近況,只要聽到有關於他的消息,即使只有一鱗半爪,仍能讓她雙眼發亮,磨著父親再三轉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