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呃……這個醫院……呃……」她的笑靨如花更令人迷醉,迷醉到男子忘了要說什麼話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茱蒂不耐煩的斥責,臉一沉,但是想到還沒辦法圓場,立即擠出職業的笑容,希望別嚇到對方。
「阿黑,你這個孩子就是太內向,不要怕,慢慢說。」對床的老婦人似在斥責兒子,也是向大家解釋他的結巴。
「我是說,呃……這個醫院很好,不要轉院。」母親的話,加上美人白眼,令他急忙一口氣將話說完。
雖然這個台階不夠理想、軟弱無力,但總是一個台階,茱蒂輕輕點下頭。「嗯!謝謝你。」
「無痕,你好好靜養,我有空再來看你。」茱蒂胡亂說著,轉身離開病房。
「總裁,屬下也告退。」向有諾追著茱蒂離去。
「這位先生,你是大公司的老闆嗎?」對床的老婦人開口閒聊著。
可無痕聽而不聞,整個心思沉在無端的恐懼中,想像著最差的情況,無力去理會外界任何事。
若不能動彈,他該怎麼辦?
不是不信任樹德的醫術,只是……人力哪能與天對抗?
生為天之驕子的無痕,生平首次由心底知道恐懼與無力的滋味,但是……能說出口嗎?
不能!因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
無聊!
好無聊!
極端無聊!
平常忙得連休息時間都沒有的人,住院休息算一種「新鮮」的放鬆方式,但是躺著不能動彈,對習慣忙碌的人而言,是種嚴厲的懲罰。
自清醒過來,無痕即躺不住了,但是在全身包裹著紗布的情形下,他不得不屈於情勢。
如今,傷勢在樹德的妙手醫治下,早已復原得差不多,該拆的線也已拆掉,好不容易能享受「坐」起來的滋味。
坐,對健康的人並不難,而且也是平時常做的動作,但是對於平躺不能動彈的人,能坐起的剎那,不禁會在心裡升起感恩的激動。
無痕深呼吸,努力平復心中的激動,他現在是真正的坐起來,靠著自己腰和脊椎的力量坐起來,而不是躺在病床以機械力量坐著。
活著的感覺真好!這種感覺先鑽入他的心裡。
他動動身體,習慣性地想伸手順順頭髮,但是……
不是早已知道,手無法自我控制嗎?
但知道是一回事、清楚感受是另一回事,望著不能動的手指,腦中拚命將訊號傳出,手指依然不為所動。
「會不會頭暈?剛坐起來,不能強撐坐太久。」樹德在一旁看到他陰暗不定的表情,關心地說。
「沒事!」一方面好強,一方面也是不習慣表露心態吧,無痕搖著頭,無法說出心底的複雜感觸。
樹德沒回答,忙碌地檢查無痕的傷勢,即使對自己的技術很有自信,但是關心之餘,還是多檢查一下才能放心。
身體上的外傷,樹德有信心幫他,但是無痕越來越深沉的神情,讓樹德不禁擔心,深怕無痕無法衝破自己的心結,但是……心結只能自解,他只能在一旁等待,不是嗎?
「少爺!吃飯了。」阿奇端進餐盤,他原本是服侍勾信義,現在勾先生安排他以家屬的名義住進醫院照顧無痕。
無痕很想伸手揉揉發痛的額角,但是無力伸手,又要顧及面子,只好在心中痛苦的呻吟。
他沒想到,一個簡單的吃飯動作,現在對他而言,比登天還難。
身為總裁,又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竟淪落到需要被人餵食的下場,教他情何以堪,讓他何以下嚥?
阿奇請樹德離開,拉上病床間的隔簾,阻隔別人的目光,以湯匙舀起食物,說:「少爺!請用餐。」
搖著頭,無痕壓下想吐的感覺。
以前曾誇口任何食物皆能入口,不在乎錦衣玉食的他,面對眼前的餐食,美麗卻不可口,吃進嘴裡,平淡到連基本的味覺也沒有,讓他一想到用餐,便一點食慾也沒有。
「少爺,不吃沒體力。」阿奇會讓老爺選中來服侍少爺,除了因為他看著無痕長大的原因外,其固執才是中選的主因。
望著不肯妥協,執意伸在眼前的湯匙,無痕不由得懷疑是不是因為現在他成了這副模樣,讓他不再具有威嚴?不然他為何不能如以往地逼退阿奇的固執?
阿奇也沉默不語地對抗無痕冰冷不悅的眼光,始終固執的拿著湯匙。不是他膽大敢抗拒少爺,而是少爺現在的情況,順從只會害了他。
只見無痕以左手支撐,慢慢放低身體躺下來,拉起右手放入被中,才說:「收下去,我不吃。」
「少爺!」阿奇無奈,自小看少爺長大,明白他現在的身體語言已明白表示不再妥協,他只好將餐盤拿出去。
無所事事的生活,睜開眼睛只能數著分秒,但是分秒卻慢得折磨人的神經,無痕只好睡著,讓時間悄悄流失,也許……一覺醒來,手腳又能如以前吧。
無奈的相信奇跡!
無奈地自我欺騙,一切都沒發生過。
樹德一貫的笑意消失了,現在他最想做的事是,狠狠搖醒無痕的笨腦袋。嗯!他想一下,可能搖的力道仍不夠,最好送一拳給他英俊的下巴,打醒他看清事實。
無痕的無理取鬧,害他的辦公室突然擠進一群哭泣的女人,從護理人員至復健人員,無一缺席,也無一例外,抱怨同一個人,訴苦加哀泣,幾乎讓他頭痛欲裂。
「我會處理!」樹德不耐煩地揮手,示意大家可以停止抱怨。
一群人魚貫地走出樹德辦公室,耳畔終於清靜,樹德正欲鬆口氣,此時才發現阿奇仍直挺挺地站在門口。
「阿奇,你有事?」樹德無力地問,不必猜,也明白和無痕有關。
「少爺不肯吃飯。」阿奇面無表情地說。
「餓他幾天。」樹德苦笑著,自己也不太確定此法可行,因他太瞭解無痕的固執,也瞭解他必定會想到應變的方法。
「餓不到。」阿奇雖捨不得自小呵護大的少爺餓肚子,可他也知道為了少爺好,寵不得他,所以他能硬下心腸,但是……別人卻無法拒絕少爺的要求。
「你?還是誰?」樹德明白無痕的把戲,若是不能用冷酷令他人屈服時,他便會運用所向無敵的魅力,如他的姓一般,能勾到對方無力抗拒。
例如剛剛那堆人,不是被他的冷酷嚇到,就是魂被他勾走,還敢因為沒能達到醫療效果,哀泣地要樹德出面,去!
「不是我!」阿奇簡單地回答,表示有很多人為無痕偷渡食物,讓他不需要因醫院伙食而受苦。
「這小子還真麻煩。」樹德搖著頭,無奈地呻吟。
看來這場意外仍沒教會無痕遵守點規矩。看來,他得親自出馬了!
因為不想讓無痕在他面前受挫,損及莫名的自尊及傲氣,樹德已經有幾日避不見面。沒料到,當他再進入病房時,病房裡的氣氛全變了,變到連身為管理者的他都看呆了,以為自己走錯醫院進錯病房。
原本因無痕的冷酷行徑而結冰的病房,如今因無痕有目的地散發魅力而熱鬧滾滾,連沒值班的護理人員也湊進來,等待有「奉獻力量」的時機。
瞧!各類的水果、精緻點心、可口餐點,全擺在無痕四周,圍繞的人將他奉承得像土霸王。
「嗨!」無痕瞥見樹德鐵青著臉,愣在門口,笑嘻嘻地向他打個招呼,轉頭含住送到嘴邊的水果。
無痕心裡暗笑,雖然他不能動,但他也證明他能活得很好,不需要復健,不是嗎?命運無法打倒他。
樹德見無痕用這種方法來證明自己能存活在世間,還能受到別人的重視,但是他心底無助的吶喊是無法抹滅,雖然這種心情無痕壓抑的很好,四周的人無法窺探一二,但是……樹德不是別人。
樹德緊緊盯著無痕,不理會別人的招呼,沉默不語,無言地譴責他的逃避心態。
無痕繼續嘻笑,但是無法忽略樹德的目光,笑容漸漸僵在臉上,狼狽之餘,心中升起莫名的氣憤。
我自己的人生,我高興怎樣過,你又何必干涉?
你的人生,只是如此嗎?
我已選擇!
我不允許你逃避!
兩人交換的目光逐漸火爆,雖沒有發出一言半語,但是……周圍的人總算發現兩人之間的不對勁,訥訥地找各種借口溜走,剎那間整個病房寂靜下來,籠罩在平靜底下的儘是波濤暗湧。
第二章
樹德走到病床邊,拉過輪椅,不由分說,抱起無痕,放到輪椅上。
無力反抗的身體,讓樹德為他難過,他寧願和以往一樣,兩人意見不合時,動口動腳的熱切情誼,也不願他默默地毫無反抗,但是……為了能恢復以往的無痕,樹德不管他現在的無言,更加堅持心志。
無痕緊抿著嘴唇,多年的朋友,他早明白樹德的脾氣,不想浪費力氣抗議,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決定。
樹德推著輪椅,走出病房,準備轉往復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