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築涵被帶到地下室來,她一直反覆思索這一切,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她願意相信是她一直「誤會」了唐徹,是她錯怪了他。她願意這麼認為,因為這代表唐徹對她是一片真心。
絕對不是什麼「苦肉計」,他怎能苦中作樂,整夜拉著小提琴給她聽?他對她是認真的!她願意這麼認為。別告訴她這一切全是美麗的謊言。
看著傷痕纍纍的唐徹,她的心在淌血。
「築涵!阿徹有話和你說!」曹哥說道。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那句老話,你做的一切全是為了得到我!」夏築涵代替他說了出來,她已經料到了。
唐徹已被釋放,他的手腕上有明顯的瘀青血痕。
他摸了摸左手臂,子彈傷痕猶新,但已成過往雲煙。為了她好,他必須欺騙她,儘管他是多麼不想傷害她。
「是!全是苦肉計,沒想到我太入戲了,差點就愛上你!幸好曹哥的及時教訓,點醒了我!」唐徹說著違心之論,心如刀割。
「我不信——」夏築涵歇斯底里地吼著。
唐徹一副「信不信隨便你」的態度,他慢條斯理地穿回衣裳!
夏築涵衝到他面前,狠狠地盯牢他。
「看著我說話,為何不敢看著我!」夏築涵向他吼道。為了他,她整個人反反覆覆不知幾回,他怎可以如此待她?唐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的目光刺痛了他的心。
他強忍住,恨他吧!恨吧!總比她知道一切後,活得痛苦要好吧!
「唐——徹——我——恨——你——」夏築涵一字一字鏗鏘有力地說了出來,尾音拉得好長好長。
長到唐徹耳鳴目眩,他已心力交瘁,仍硬撐著。他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他原本的心意,否則過不了曹哥這一關。
夏築涵絕望地看了他最後一眼,她黯然而去。
唐徹眼前只剩下一片空白,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前栽了下去——
唐徹不知昏睡了多久,醒來時全身酸痛。
他已回到唐家,那夏築涵呢?傭人看他醒了,送來了一套新禮服,是曹哥派人送來的男儐相服。
唐徹算一日子,再三天,就是曹夏聯姻之日了。
他對著紫色盒子發呆,而後傻笑了起來,窗外風冷心更冷,他赤裸上身走下樓,縱身跳入游泳池,把自己深埋在水中,刻意不去呼吸。原來人活著是如此痛苦,他寧願就此消失。池水把他胸口的傷痕弄得隱隱作痛,他不以為意!
一直到他破水而出,他才發現池畔還有人。
竟然是夏築涵!夏築涵已穿著泳衣,在池邊等他。
「教練!你可不能有始無終哦!」夏築涵對他的態度輕佻,但並無挑逗,純粹把他當成一個開玩笑的對象。
夏築涵跳入池中,向他游了過來。
「怎樣!有沒有進步?」夏築涵孩子氣地揚著笑臉。
魔鬼。天使般的笑臉,此刻對他而言如同是魔鬼。
別過來!別靠他太近,唐徹向後游去。由於夏築涵仍未「出師」,自然是追不上他,但她玩水玩得不亦樂乎。她好像完全不記得他說了什麼,好像把上回的事全忘了一樣。
她完全把他當成教練,對他舉了個「V」字手勢,因為她又多游了一公尺。唐徹寧願她裝做不認識他!別理他這人。
夏築涵仍不想走,她說要請他吃「謝師宴」。
不用了!他根本不想接近她,忍受這永無止盡的折磨!
「不成的,我怕以後就沒時間學了,曹哥事業做得那麼大,我得為他打點一下才成,何況他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我先謝過你,等以後我生了小孩,再讓我孩子同你學好了!」夏築涵忙進忙出,準備燒一桌好菜。唐徹則顯得坐立不安。
「別這樣!你回去吧!曹哥會找你!」
「他知道我在這兒,有人送我來!」
夏築涵不以為忤,反正她又不是來偷情。
「衣服合不合適啊!你穿過男儐相服了沒,我去拿!」夏築涵連蹦帶跳地跑向二樓唐徹的房間。
她拿起衣裳,看見桌上有個紫色盒子,十分眼熟。
當她步下樓時,唐徹已躲進書房,他沒有胃口吃飯也無心換裝。他只想靜一靜,把霸佔胸口的魔鬼趕走。
於是夏築涵撥了書房分機。唐徹如果不接,鈴聲就會一直響。
「我今天主要是來向你討禮物的,我要結婚了,你不準備送禮嗎?」夏築涵把紫色盒子放入她的口袋中,當做他給的禮物。
「祝你們百年好合!」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就這樣啊!太小氣了吧!」她說得再稀鬆平常不過了,但聽在唐徹耳中卻宛如尖刺般字字刺耳。
「那你要什麼?」唐徹快崩潰了。
「我要你保證我哥雨航和阿軍過著幸福的日子。」這才是她今天來這裡的真正目的。對於曹哥這一夥人,她一點信心也沒有。若她的犧牲只是白忙一場,那就太不值得了。
幸福?什麼樣的情形才叫做幸福?唐徹思索著。
「如果他們仍被拆散,你必須負全責。我要你發誓,你會照顧好他們倆,否則你會受到詛咒,終身未娶,孤獨到老。」夏築涵沒要他不得好死,因為他死了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必須用他的一生一世來守候他們倆。這很公平,因為她也犧牲了一生一世。
婚後她將過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必須逆來順受。
「你不吭聲我就當你是應允了!」夏築涵作風強勢。學他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要回敬給他。
「這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說話!以後見到我記得喊我聲嫂子!」夏築涵辟哩啪啦地說完,放下電話。
她要走了!為了「不放心」她才來的。這世上她已不知誰是可以信任的了。唐家門口有曹哥手下在等她。
她坐上車去,如果她沒聽錯,樓內傳出了小提琴聲。她關上車窗,她再也不要聽見「戀上一個人」的提琴聲了。她痛恨這首歌,因為太準確地說中了她的心聲。
最後一次了!交代完她心中的顧慮,不再有牽扯了。
她累了!她倦了!她再也做不回自己了。
那個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女孩,那個一心努力向上,爬到店長位子的女孩。那個幻想著將來的女孩,過去的她已從現在消失,以後的她將永遠和原來的自己背道而馳。
夏築涵即將成為黑社會老大的女人,多麼悲哀。
那是另一種世界,她怎麼過得下去!曹哥心機多、城府深,跟著他過日子伴君如伴虎。何況他間接地「害死」了爸媽,和仇人共枕,不是悲哀是什麼?這種日子怎麼過?度日如年怎麼捱!她只是人家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玩物。
回到家她趴在床上痛哭著,她真的不想嫁給曹哥,可是已由不得她。她馬上就要離開夏家了!她捨不得!
雨航敲她的房門,她也不開。此刻的她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她翻身時壓到了東西,是她口袋內的紫色盒子,她打開了它,這個曾經「落選」的盒子,當時她沒選中它。
她望著盒子,一滴淚滴在盒上。盒中另有一個火柴盒子。盒內是用小火柴棒排列成的三個字,「我愛你」。黏貼在盒底,黏得很牢、很緊,可見花了不少工夫。
這個火柴盒是那晚她在公園撿到的火柴盒嗎?將三根火柴棒剪得細細小小,排列成這震撼人心的三個字。當時她為何沒選中這個紫色盒子呢?她一直偏愛紫色的啊!
她淚流不止,三根火柴,三個希望,正代表了那三個字。
太遲了!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就算他是出自真心,也來不及了。她抱頭痛哭……
為什麼一時心動,拿走了這個盒子?如果不拿,就不知道這一切,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夏築涵痛哭失聲,夏雨航在外面又敲了敲她房門。她仍是不開,她不想嫁的心越來越強烈,她好想逃婚。
逃得遠遠的,她走得了嗎?她根本是插翅難飛。
門外的雨航聽見裡面傳來的飲位聲。他也下了決定,再怎樣他都是男人,他不能讓妹妹來承擔這一切,他必須對不起阿軍了……
第八章
唐家
唐徹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椅子上。現在的他何止時運不濟,簡直倒霉透了!心愛的女人即將嫁人了,而新郎卻不是他。
更可笑的是,他還是男儐相。這豈止可笑,分明是可悲。他跌跌撞撞地步上樓梯,一小段樓梯彷彿成了天梯,費了好大工夫才走回房。
他在浴室內嘔吐,他從來沒有醉成這樣。他不清楚自己灌掉了多少瓶XO、威士忌。藉酒消愁可是一平第一次。恍恍惚惚問,浴室的「壁畫」又在眼前浮動著。看著那幅當初為她努力趕工的壁畫,他真有一股無語問蒼天的苦楚。
賣火柴的女孩,楚楚可憐站立在寒冬冷峻的街角。
她詢問著路過的人,要不要買她的火柴。
女孩的臉龐逐漸映在他眼前!是夏築涵。她在乞求他買她的火柴。他很想開口買火柴,卻說不出聲。她點起一根根火柴取暖,眼看就要支撐不下去了……不要!不要昏睡過去。他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