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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宋星帆

  杜百合卻真的把他當學生看,並且盡責地幫他溫習功課。

  想想她真是一個執著又認真的人。

  想當年,情竇初開的他,常按捺不住心中對杜百合的渴望,而躲在房中猛衝冷水澡。身子冷了,心卻仍熾熱著。

  他只好離家,離杜百合遠遠地。他真怕自己會不小心冒犯了她。他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所以才經常不在家,他怕看見杜百合,怕看見如花綻放的百合。惟有離她遠遠的,才能克制他內心的衝動。

  無數的夜裡,他偷偷潛入杜百合的房內。

  他聽著她平靜的呼吸聲。進入夢鄉的她,絲毫沒有感覺他的存在。躺在杜百合身旁的小男孩,也香甜地睡著。

  宋子傑出神凝望,杜百合誘人的雙唇正誘惑著他。他傾身近看,可又不敢妄動,怕杜百合突然醒過來。

  「騙子!」

  這一天,杜百合突然說了句夢話,宋子傑一驚。還好只是說夢話,杜百合併沒有醒過來。

  「明清不要哭,要快快長大!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呢!爸爸是個負心漢,你將來可別和他一樣……

  「天上?」宋子傑聽得納悶。

  「天上」不是代表已經去世嗎?難道……這小孩並非杜百合的兒子?他的母親另有其人?如果這是真的,對宋子傑而言,是多麼令他振奮啊!

  宋子傑多麼希望杜百合真的潔白無瑕。年少清純的他,想法也是如此純真。

  杜百合翻了個身,纖纖玉手垂到了床沿下。

  宋子傑忍不住想去觸摸它。想抓起它,吻它……

  杜百合又翻了個身,她的手緊抱住睡在她身旁的兒子。此刻的宋子傑,多希望自己是這小孩,讓杜百合擁在懷中,一覺至天明。

  宋子傑對於自己這種近乎「病態」的行為,一方面羞恥著,另一方面卻又無法改掉。每到了夜深人靜,便是他和杜百合會面的時候。白天他有意迴避杜百合,因為他不能面對她而裝著若無其事,無論如何他是做不到的。

  他潛入杜百合的房內,偷窺她的容顏。宛如睡美人般的杜百合,正等著王子吻醒她。宋子傑內心多麼渴望自己就是那王子,和睡美人一吻定情的王子。

  他偷聽杜百合的夢中囈語,如夢如幻、似真似假。宋子傑徜徉其間,渾然忘我……突然,他發現有兩顆眼睛盯著他看,是半夜醒來的明清。

  他還不會講話,好奇地睜大雙眼看宋子傑。宋子傑回應明清一個凶狠的眼神。

  一會兒,他竟放聲哭了起來。

  宋子傑怕形跡敗露,趕緊轉身跑出杜百合房間。

  被明清哭聲吵醒的杜百合,看到一個黑影衝出她的房門,她反射性地大叫了起來。

  宋子強衣衫不整地衝進杜百合房內,他見到僅著睡衣薄紗,受了驚嚇的杜百合,心生不忍,我見猶憐……不由自主地緊抱住哭泣的嬰孩及杜百合。

  這加深了他迎娶杜百合的決心。她和她的孩子,多麼需要一雙有力的手臂來保護啊!

  這以後,宋子傑再也沒有機會和杜百合「親近」,這個秘密他一直保留至今,沒有人知道。冥想中的宋子傑,在列車一連串的幾個搖晃中醒了過來。他又夢見了杜百合、夢見了往事、夢見了遺恨!

  自從那一天,他答應了杜百合不再打擾她的生活,杜百合也答應不再傷害她自己起就再沒見過她了。

  和杜百合的距離變得如此遙遠,或者應該這樣說才對:他和杜百合根本從未有過任何交集,她一直拒他於千里之外……

  父親的喪命,杜百合的毀容,宋明清的意外受傷,這一連串下來,只有更加證實一件事,那就是杜百合和他永遠不會有結果,因為根本就不曾「開始」,何來結果呢?

  流浪在外的宋子傑,口袋中總是放著一個綠色的盒子,盒內裝了杜百合早生的白髮。

  他懷念那段與她「夜聚」的時光。

  再也不可能了,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

  如果,如果時光能夠重來一次,他絕對會傾身向前,毫無忌憚地吻住杜百合。哪怕是唐突,哪怕是冒犯,哪怕是要他用生命交換,他也願意。

  如果,如果此刻杜百合能躺在他身邊,他就死而無憾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宋子傑看了看窗外,想確定是否到站了。

  他從報上得知宋明清得了「金陀螺」獎的文學桂冠,如今是文壇最閃耀的明日之星。

  宋子傑真替杜百合高興,教子有成,含辛茹苦總算沒有白費。他又回來了,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因為他還想再見杜百合一面,只要遠遠望著她,就足夠了。

  可是當宋子傑看著窗外的景物時,他發現自己竟然睡過頭,錯過站了,他早該下車的!

  真該死!宋子傑罵自己,竟坐過頭了!從未如此大意的,今日怎麼……

  他連忙起身,他必須趕緊下車回到宋宅。

  宋子傑並不知道,宋明清和杜百合已北上參加蔣立信的喪禮。

  宋子傑上車時鄰座原本是個男人,如今卻坐了一名年輕女子。

  宋子傑望向女子時,不禁為之一愣,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杜百合」竟真的在他身旁的座椅上!

  宋子傑重重坐下。「杜百合」仍閉目休憩。這模樣好不熟悉,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從前。這是真的嗎?還是他還沒睡醒?

  「杜百合」的臉,沒有一點毀容的痕跡,頭上的雲絮沒有半根白髮,而且一點也沒有變老!這簡直和他初見的杜百合一模一樣!

  宋子傑又驚又喜,久久無法平息胸中的波濤。不行!「杜百合」是這般嬌美如花,而自己卻……他看著自己,一頭的長髮,滿腮的胡根,衣冠不整,怎配得上眼前的「杜百合」?

  真的!真的就像睡美人般,而他卻不是王子!

  宋子傑自慚形穢。可是,他不能再錯失這次機會。是真的也好,是做夢也好,一定要一償宿願。

  他傾著身子向前,深情地吻住「杜百合」……

  羅小曼搭乘列車北上,要去參加蔣立信的喪禮。

  對於漠視她的宋明清,她是不能善罷干休的。宋明清可以不愛她,也可以恨她,就是不能漠視她。

  羅小曼對「漠視」有一種憎恨,好像從前她也曾被人漠視過,可是她想不起來。而一直以來,只有她羅小曼漠視別人,還沒有別人漠視過她的,特別是男人。

  對於蔡仲仁,她是無奈的。說她利用蔡仲仁,倒不如說蔡仲仁甘心被她利用。而她自己又不能抗拒地被宋明清所吸引。對於他,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引導著她,引導著她必須去愛宋明清,彷彿在前世裡,羅小曼曾經虧欠過他,而她必須去償還!

  羅小曼沒有告訴別人她的這種感覺。告訴爸媽他們一定又大驚小怪,又想要帶她去看醫生。她討厭去醫院,她沒有病。

  告訴蔡仲仁,更不可能,他哪聽得懂她在表達些什麼。

  告訴宋明清,她是樂意的,可就是苦無機會。

  上了列車的羅小曼找到座位,坐下來閉目瞑想著。她真的有那種「感覺」,她「欠」宋明清,比「愛」宋明清還要強烈得多,她到底欠他什麼呢?

  宋明清對她的不理不睬她全忍了下來,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引起宋明清的注意,這樣做,錯了嗎?

  宋明清卻如此傷害她,他竟敢打她!從來沒有人打過她,連爸媽都沒有。他憑什麼?她恨他!恨宋明清!

  羅小曼更恨自己為何要自取其辱?為何要讓他踐踏自己的自尊?都是那該死的「虧欠」惹的禍,如果她上輩子真欠宋明清,那也是上輩子的事,她何必要在這輩子耿耿於懷呢!

  羅小曼也恨她的爸媽,自從她車禍出院以來,他們就一直當她是「病人」看待,她不想說話時是「自閉」,活躍了些,又彷彿成了「異類」,做人還真難!

  羅小曼想不起她為什麼會住院,只記得眼前都是血,可又不是她的血,是誰的血!

  現在她非常痛恨宋明清。如果不是有他的存在,如果他不漠視她,事情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蔡仲仁成了傻子,也該怪罪他。

  那她也不必去兜那麼一個大圈子,白費了那麼多力氣。

  一個自私自利的傢伙,一心想在文壇出人頭地,卻無視別人對他表露的愛意。她要報復他,只要讓她逮到任何機會,她絕對不會放過他,她要加倍奉還。

  她抓准她第一個機會。在文壇,前輩和後進之間向來有著深厚的提攜關係,所以她必需去參加蔣立信的喪禮。

  蔣立信在文壇雖說已是被新浪推翻的後浪,可是畢竟在文壇打滾多年,去參加喪禮的文人鐵定不少。宋明清可能就是其一!

  她要打入文壇。雖然她沒有一枝鋒銳的筆,可是她擁有一張傲人的臉。文人多風流,除了宋明清外,她相信沒有任何一個文人能逃得過她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她掌握了文壇的主流人物,那她就有這個影響力去左右宋明清。羅小曼要讓宋明清在文壇上無立錐之地。惟有如此,才能消她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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