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職明白。」侍衛長匆匆離去。
秦羽原先還是一身軍爺的裝束,繞過迴廊,轉眼的工夫,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一名身穿朝服,年輕俊朗的內閣學士。
趁著今日采寧格格出閣,宮中混亂異常,竟沒有人特別留意他這張陌生面孔。
當迎親的樂隊開始奏響喜樂,秦羽便趁著震天響的節奏,身手利落的走向軍機處。
軍機處的門外掛著一塊白柚木牌,上面寫著「誤入軍機處者處斬」。
這個時刻,軍機處裡顯得十分沉靜,因為此刻裡面空無一人,秦羽在迴廊處觀察了一下,大著膽子推門進去。
他來這兒的目的,是要拿回呂雋帶走的密函。
然而在成堆的摺子裡,想找出那份密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況且密函一旦進了宮,也就算不上是「密函」,但他受命取回,用意無他,年羹堯只是想讓雍正知道他有來去自如的本領吧!
秦羽搬開一疊奏摺,果然看見了那封密函。
「晚宴開始了,你還不走嗎?」
一個略帶稚嫩的女子的聲音,忽然自秦羽的身後傳出。
鎮定的回過頭來,秦羽看見一個身穿月牙白,繡著五彩蝶常服袍的年輕女子。
「對不起,我還以為是珞貝勒呢!」采歡朝他嫣然一笑。
秦羽微笑地凝視著她,心中卻是鬆了一大口氣。
「姑娘是……」他將手上的摺子放回去,氣定神閒的向外面走去。
「我是采歡格格!」采歡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略帶靦腆的男子,「怎麼以前沒見過你?」
「我也從沒見過你。」秦羽一臉正經地說,「門口掛著的牌子,你應該看見的,這地方,似乎不是格格該來的。」
采歡噘起嘴來,氣呼呼的說:「誰說的!這地方我不但該來,還三天兩頭不得不來呢!」
「是嗎?」他露出一臉的疑惑。
采歡昂起下巴,「我奉皇上之命,幫莊親王一起編選『上諭內閣』,當然可以自由進出軍機處啦!」
「原來如此!」秦羽微笑著,「下官是內閣學士張劭祺,剛到京裡述職,什麼規矩都不懂,連路也不認得怎麼走,又不敢隨便問,怕讓人笑話。」
采歡忍不住笑說:「你準是吃了那些奴才的虧!被坑了多少?」她指的是太監慣向奏事官員索取的宮門費。
「嗯,就別提了!」秦羽含糊以對。
「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吧!那些奴才們勢利得很,專欺負你們這些剛進宮的。」
秦羽大膽地開口,「是不是每一次進出宮門,都必須帶著腰牌?」
「那當然啦!」采歡淘氣地指了指她放置腰牌的荷包說:「宮裡不長眼的人可多著,萬一碰上個像你那樣盤查的傢伙,我身上什麼都沒有,糊里糊塗讓人家拉出去砍了,那豈不是冤枉!」
秦羽尷尬的一笑,「格格罵得是,下官確實沒長眼。」
「跟你開玩笑的。」采歡其實並不在意。
他看見一隊御林軍正從遠處朝這裡走過來,忙說:「下官忽然想起一件東西忘了拿,失陪了!」
采歡只見他快步穿過迴廊,一眨眼便沒了蹤影。
「格格,這麼快就要回去啦!」總管太監高扯著嗓門說:「小順子,送采歡格格上馬車,小順子……」
「李公公,你別管我了,今晚大家都忙,我自己走就行了。」采歡體貼的說。
「那奴才就不送了,格格您自己路上小心。」總管太監趕忙又兜到別處去招呼。
采歡吐了一口氣,總算從喧囂的御花園裡溜出來了。
「格格,打算回去了嗎?」秦羽忽然出現在采歡的面前。
「是啊!」采歡對這個神出鬼沒的傢伙感到有些詫異,「你也酒足飯飽啦?」
「今天入宮忘了帶腰牌,早上還是搭秦大人的車來的,可是我見他跟其他幾個大人正酒酣耳熟,我想先走了,但總不好意思要他送我。」
采歡故意說:「你可以找李公公幫你安排。」
「嗯……」秦羽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我吃點虧,送你出宮嘍!」
秦羽就這樣坐上了采歡的馬車,他微微掀開簾子,發現外面的御林軍正嚴密的在整個紫禁城裡來回的穿梭著。
「我以為格格都是住在宮裡的。」他試探地說。
「你知道我阿瑪是誰嗎?」她苦笑的看了秦羽一眼。
秦羽笑著搖搖頭。
「太后告訴我,康熙爺在時,我阿瑪受封為撫遠大將軍,在阿瑪出征前,康熙爺還親自行祭告禮,當我阿瑪乘馬出天安門那日,諸王及二品以上文武百官,齊聚德勝門軍營送行……」
秦羽想起自己的父親,當年追隨撫遠大將軍出征西北的情景……
「多少人以為,我阿瑪立了軍功回來,康熙爺就會把皇位傳給他,也就是當時的十四皇子。結果,康熙爺駕崩,風雲變色……之後,四叔竟讓他……竟讓他去景山守皇陵。」
他驀然摀住了采歡的嘴,「別再說,再說你就要哭了。」
睜著一對一緊水雙眸,采歡怔怔地望著秦羽,他的溫柔,正觸動了她心底最軟弱的地帶。
他慌忙地把自己的手收回來,尷尬地說:「對不起。」
這一瞬間,一種未曾有過的情悻,風馳雷掣般的令兩人心神皆蕩漾……
馬車出了宮門不久,采歡開口,「我就住梧桐閻裡,已經到了,你住哪?我讓小祿子送你回去。」
「今天已經給格格添了不少麻煩,我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自己回去就行,告辭了。」秦羽跳下馬車,頭也不回的走了。
采歡望著他孤獨的背影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中,一種依依不捨的情懷,莫名地湧上心頭。
「有眉目了嗎?」
秦羽回到客棧時,葉霜已在他房裡等候。
「密函在軍機處裡,只要拿到進宮的腰牌,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密函帶出來。」他說。
「腰牌?」葉霜蹙了一下眉頭,怪道:「你不是坐那丫頭的馬車回來的?居然沒把她的腰牌拿回來?!」
「我有我的辦法,不勞你費心。」秦羽冷淡地說。
她憤然地質問他,「究竟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冰冷?」
秦羽瞅著她,以一貫冷淡的語氣道:「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我變成一個冷血的殺手,你說殺手不能有感情,不能有慈悲,不是這樣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葉霜很快地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無言地走出他的房間。
翌日黃昏,采歡騎著馬從宮裡出來,市集處忽然傳來一陣頻率怪異的笛音,馬兒聽見這串詭異的笛聲,竟蹬足狂奔起來。
葉霜對正在路旁玩球的一個小娃兒說:「小弟弟,你的球借給姐姐看看好嗎?」
「好啊!」小娃兒天真地將球遞給她。
她微笑地接過球來,耳中那達達的馬蹄聲越奔越近、越奔越急,她將手一鬆,球便滾地而去。
「小弟弟,你的球掉了,快去撿回來吧!」
小娃兒舉步啪搭啪搭的追著他的球跑去。
在馬背上狼狽不堪的采歡,忽然看見街上衝出一個小娃兒,心下一急,便使盡全力的拉緊韁繩,馬兒一聲長嗚,馬蹄子幾乎踏到那小娃兒的身上。
這時,秦羽像是從天而降的一隻飛鷹,一回身就將那名小娃兒送進一名路人的懷裡。
經過剛才那一瞬間,笛音更刺耳了,采歡硬是被受驚且瘋狂的馬兒從馬背上甩下來。
她一聲驚呼,頓時只覺天旋地轉,樹影、驚鳥、天光、飛沙、落葉,紛亂的閃過她的瞳孔,還有一個焦慮的男子的臉……
在千鈞一髮之際,秦羽騰空而起,攔腰抱下,兩人一同掉落在石板地上,連滾了好幾個圈,等回過神時,采歡正壓在他的身上。
兩人驚魂未定,都大口地喘著氣,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彼此的眼睛。
方纔生死一瞬間的驚懼,無疑將彼此心底的悸動,無所遁藏地激盪了出來。
第二章
宮門口,秦羽和葉霜亮出了腰牌給守衛查看。
「寅時未到就入宮,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守衛隨口問問。
和秦羽同扮成小太監模樣的葉霜,指了指手上的提籃,笑說:「采歡格格一時興起,做了些小點心,要我們趁熱拿進宮去。」
「那就快去吧!」守衛不疑有他。
秦羽和葉霜一溜煙地進了宮。
他們早已調查清楚,軍機大臣通常會在寅時陸續來到軍機處,因此趕在寅時之前,便能輕而易舉的拿回密函。
當然,好不容易混入宮裡,葉霜還有更重要的事得打探,於是兵分兩路,秦羽入軍機處取密函,葉霜便往膳房走去。
「你去膳房做什麼?」他事前並不知道葉霜另有任務。
她睨了秦羽一眼,笑問:「緊張什麼?你怕我在飯菜裡下毒啊?」
「這種事,你又不是做不出來。」秦羽嘲諷著。
「毒死一群太監宮女有什麼意思?我是幫你去打探你師父的消息,」葉霜面帶笑容的說:「呂雋在宮裡躲得再嚴密,總得有人伺候他吃喝吧?我這麼做,也是為了讓你早點把事情了結,那咱們就可以早些回去向年公子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