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自年羹堯將軍府的兩匹快馬,正不分晝夜地朝北京城急馳而來……
進城後,就在貴賓樓前,秦羽和葉霜停下馬。
店小二立刻笑容滿面地迎出來,「兩位客倌,裡面請,二樓有雅座,視野好,景觀美,加上小店的佳餚美酒,保證物超所值。」
「替我們把馬餵了。」秦羽面無表情地往裡面走。
店小二朝裡面吆喝,「阿寶,替客人把這兩匹馬帶到馬房去餵喂。」
「給我們間上房。」葉霜說。
「兩間。」秦羽隨即補充道。
「沒問題,容倌請隨我來。」店小二繼續吆喝,「掌櫃的,天字二號房、三號房,這兩位客倌訂了。」
葉霜眼珠子一轉,笑問:「小二,怎麼天字一號房舍不得給我們呢?」
店小二一邊領著他們上樓,一邊笑說:「可不巧了,您倆晚了一步,剛剛才讓一位官爺住進去。」
「官爺……」秦羽的心裡有些盤算。
「民不與官鬥,二號房、三號房也一樣上葉霜給了店小二幾兩賞錢,「準備幾個你們店裡的拿手好菜,送到我房裡來。」
店小二將碎銀揣進懷裡,興高采烈的說:「您先歇歇,酒菜馬上就到。」
秦羽進了自己的客房,葉霜站在門口,幽怨的說:「你幹麼一路上繃著個臉?好像我欠你什麼似的。」
秦羽不做反應,只將背上的包袱扔在床上,自己也橫躺了上去,「走時麻煩替我把門關上。」
「你先別睡,酒菜馬上就送來了。」葉霜的口氣,帶些討好的意味。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他閉上了雙眼。
她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砰」地把他的門驚天動地地帶上。
秦羽睜開眼睛,他覺得疲憊不堪,這就是他身不由己的殺手生涯……
這天夜裡,弘歷被雍正召進東暖閣。
雍正的案前堆著成疊的奏摺,李衛正垂手一旁站著,在李衛身邊,還有一張陌生的臉孔。
雍正對弘歷說:「這位是呂雋,年羹堯將軍府裡的謀士。」
「在下呂雋,見過寶親王。」呂雋不卑不亢的向弘歷見禮。
「呂先生?!」弘歷有些訝異,但仍不動聲色的拱手說:「久仰了!」
雍正蹙著眉頭對弘歷說:「這疊摺子,全是參年羹堯的。」他順手拿起一本遞給弘歷,「李維鈞已經連上三疏,你看看。」
弘歷打開摺子,上面寫著,「……挾威勢而作威福,招權納賄,排異黨同,冒濫軍功,侵吞國幣,殺戮無辜,殘害良民。」
雍正接著又說:「還有廣西巡府李紱,今天當廷斥責年羹堯,陰謀叵測,狂妄多端,謬借守外之權,以竊九重之威福,大逆不法!」
弘歷未做出反應,李衛接著開口,「寶親王,臣昨晚跟呂先生聊了一夜,他說,年將軍和甘肅按察使張適、鳳翔知府彭耀祖、西安楊廷柏等數十名權貴之士,結黨密謀。」
「密謀什麼?!」弘歷知道年羹堯的軍權在握,近年來態度尤其囂張跋扈,現在他的謀士竟然出現在東暖閣裡,看來是陣前倒戈了。
雍正冷哼一聲,「他手上甲士千員,雄兵十萬,你說他謀什麼?」
「正因為他府中猛將如雲,謀臣似雨,所以皇阿瑪,兒臣認為,除非朝廷掌握他叛亂的確切證據,否則不宜輕舉妄動。」弘歷說。
雍正轉頭睨了呂雋一眼。
呂雋因而開口,「在下從年將軍府帶出來的那份密函,是襄陽總兵張殿臣親手交給年將軍的,裡面全是謀反者名單,有了這份名單,到時整治年將軍,就不怕師出無名。」
弘歷望向雍正,「皇阿瑪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
雍正深沉地感歎著,「朕拿他比親兄弟還親,他居然這樣傷朕的心……」
「皇上,對這種亂臣賊子,不可心軟。」李衛說。
「他重兵在握,我們不可操之過急。」弘歷對李衛的急進不表贊同。
「現在呂先生帶著這份密函出走,相信年羹堯的心裡一定惶惶不安,怎麼處置他,朕自有打算,李衛,你派人監視年羹堯,弘歷,你替朕妥善安頓呂先生。」雍正向他們三人擺了擺手,「明天是采寧大婚,有得忙了,你們早點歇息吧!」
深夜時分,秦羽挑開客房上層的木窗,躍然而入,他如鬼魅般的身手,絲毫未驚動在床上鼾聲雷動的軍爺。
他走向床邊,將床上沉睡中的人點了兩處大穴,接著又從他身上摸出一張入宮送禮的帖子,且順手帶走擱在床邊的軍服及明日要送進宮中的賀禮。
當他正要離開時,窗口又翻進一個人來。
是葉霜。
她走向床邊,同時亮出了一柄短刀。
秦羽的眼角閃過一絲光亮,當他出手制止時,床上的人頸項已多了一道血痕。
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葉霜旋身出了客房。
他也緊跟著翻身而出,一把抓住葉霜的手臂,「東西已經到手了,你何必殺人?」
「我擔心他若不死,會破壞你明天的行動。」她甩掉秦羽的手。
「我點了他的睡穴,等他醒過來,我早已經離開紫禁城了!」他對她的冷血感到怒不可抑。
葉霜不以為然地說:「你知道什麼叫意外嗎?萬一他意外地被人救醒了,那怎麼辦?」
秦羽恨恨地盯著她。
微笑地拍了拍他厚實的胸膛,葉霜道:「想想你母親和你家人吧!你也不希望他們有任何閃失啊!」
他將自己的目光從葉霜身上移開,這就是他的致命之處,為了家人的安危,他只有處處受制於人……
葉霜的手,慢慢由他的身上移向他堅毅而略顯黝黑的臉龐,「明天入宮,記著,你就是內閣學士——張劭祺。」
秦羽別開臉,默不作聲地回到自己房裡。
掌燈時分,紫禁城沉浸在彩霞滿天的暮色中。
今天乃是采寧格格與御前侍衛大臣海格的大婚之日,北京城中的大街小巷無不瀰漫著一份洋洋喜氣。
軍機處裡幾名大臣正閒磕牙,今天是雍正皇帝嫁女兒的大日子,大家識相地將所有議事奏章往後延遲,然而此時話題不在即將出閣的格格與額駙身上,卻圍繞著年羹堯將軍打轉。
一名老臣開口說:「采寧格格大婚,聽說年羹堯沒打算進京。」
「不是聽說,是事實!」
「這可是太不給皇上面子了,明兒好好參他一本。」
「他雖然不進京,但卻給皇上送了份大禮!」
「什麼大禮?」有人好奇了。
「就是他門下的謀士呂雋啊!投誠啦!」
張廷玉板起臉來,咳嗽一聲,道:「這是機密,出去可別胡亂嚷嚷!」
因此有人趕緊轉了話題。
「說到禮……格格大婚,你們都準備些什麼?」
一名大臣心疼的說:「我托人買了一塊上好的和闐白玉,足足花了三個月的薪俸啊!」
「我呢!特地找鎮安坊的師傅訂做了一張五絃琴。」
「琴瑟合鳴,好意頭!」
「張大人你呢?」有人開口,問平日辦事一絲不苟的張廷玉。
「我夫人為格格和額駙繡了一對鴛鴦枕。」張廷玉回答。
送茶點進來的太監小桂子笑著插話,「那對鴛鴦枕可精彩了,除了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外,上面還大有文章呢!」
「喔?」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小桂子挑了起來,「快說給我們聽聽!」
小桂子將茶點一一擺在桌上,一臉淫笑的清了聲喉嚨,「好像是……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驚又愛……」
眾大臣聽得哈哈一笑,這是西廂記上的淫詞,怎麼張廷玉的夫人竟懂得將它繡在鴛鴦枕上?!
這時弘歷掀了簾子進來,見這等光景,斥了小桂子一聲,「叫你給各位大人送些茶點,又在這兒耍嘴皮子?」
「奴才給各位大臣背幾句文章,打發打發時間嘛!」小桂子低下頭詭辯。
弘歷瞪了小桂子一眼,無奈地說:「滿肚子都是那些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東西,還敢在各位大人面前獻醜?」
「奴才獻醜,不過是為了博君一笑……」
小桂子的話還沒說完,弘歷便截斷,「拿張大人來開玩笑,成何體統!」
「奴才該死!」小桂子果真發現張廷玉僵著一張老臉,於是趕緊辟哩咱啦的自打耳光,「張大人請息怒,奴才該打,奴才該打!」
「沒事、沒事。」張廷玉忙說,「今天是格格大喜,開開玩笑,無傷大雅。」
不等弘歷開口,小桂子立刻逢迎諂媚道:「張大人更是英明睿智,大人有大量,不記奴才過!」
侍衛長這時忽然神秘的來找弘歷,「寶親王,可否借一步說話?」
弘歷看了眾大臣一眼,低聲道:「咱們到外面去說。」
兩人到了迴廊處,侍衛長悄聲說:「城外發現一個軍爺,是廣東何大人府裡派上京的,被人殺了,卑職擔心有亂黨,趁著今天采寧格格和海格大人大婚,混進宮來!」
「你也知道今天是采寧和海格的大喜之日,別弄得人心惶惶。」弘歷交代,「加派人手,暗地裡多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