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深吸一口氣說:「不管年富是不是有控制我的理由,現在的我,回不了頭了。」
「怎麼會呢?」她神色凝重地望著他。
「我現在一走了之,年府的殺手不會放過我,李衛想搶著立功,一樣不會放過我。」他的雙眼望向波光鄰鄰的江面。
「你想怎麼做?」采歡驚駭地問他,「你認命了嗎?你甘心繼續受年富的擺佈?」
「我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他在采歡的額上印下一個別離的吻,喃喃自語的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
「為什麼你現在不能告訴我?」采歡無法理解。
他放開她,淒然地笑了笑,一縱身,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秦羽!秦羽——」
「采歡對著一大片蘆葦嘶吼秦羽的名字,然而,他卻這樣殘忍的仍下她,獨自離去。
她泫然欲泣地望著天際,只見片片雪花,緩緩地飄落下來……
秦羽調整了心情,壓抑住悲傷的情緒,重新回到宅院裡,此時年富和葉霜正在大廳等著他。
「你一天一夜沒回來,年公子正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葉霜打量著他的神情。
秦羽掩飾的笑了笑說:「在一個小酒館裡多喝了兩杯。」
年富不追究這一點,只道:「太后的萬壽節就快到了,我打算讓你們在御膳房下手,不傷及祝壽的王公大臣,但可收到一探虛實的目的。」
「辦完了這件事,是不是就能見到我母親?」秦羽盯著年富問。
「是。」年富毫不遲疑的回答。
「我母親的身體還好嗎?我昨晚夢見她,她……全身都是血……」他強行使自己不要太過激動。
年富拍拍他的肩膀,「我能理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額娘的身體還好,就是不適宜像我們這樣一天八百里加急的長途跋涉,我知道你掛心,特別帶了一樣東西給你。」
年富向葉霜使了一個眼色,葉霜立刻從一個錦盒裡拿出一件月牙色的長袍。
「你母親說你穿不慣鋪子裡做的衣服,這件袍子是她親手替你縫製的。」葉霜心虛地把長袍遞給他。
此刻,年富正目光凌厲的汪視著他的反應。
秦羽顫抖地接過長袍,心如萬馬奔騰、狂浪拍岸,然而所有的情緒,都只能轉化成一個掩飾悲傷的笑容,他將臉深深地埋進衣服裡,試圖從中嗅出一絲母親的氣息與溫暖。
年富和葉霜從大廳裡走出來後,他低聲對葉霜說:「如果他有異心,記住,格殺勿論!」
軍機處裡的大臣們都走了,只剩下弘歷一個人在窗下看書。
采歡掀了簾子進來,低低的喚了一聲,「四哥。」
「我在這兒等了你很久。」弘歷放下手上的書,「肯來跟我談談秦羽的事了?」
「四哥有什麼看法?」
「他現在……進退維谷。」他坦白地說。
「他沒有錯,他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的。」采歡為秦羽的處境感到憂心。
「叫他自首吧!做年富的殺手,最後也是難逃一死!」
采歡揣測著說:「他自首,是不是立刻就進了天牢?任人宰割?」
「刑部會審,會有公斷。」
她急了,「我來找四哥,是要你法外開恩,給秦羽一條活路,他是被年羹堯父子逼的,這些四哥你都清楚,你讓采寧和海格去過古北口,你見過呂雋,難道你還不清楚秦家所受的冤屈嗎?」
弘歷堅定的說:「所以要他出來自首,別到時候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他是一條漢子,我不要見他跟他父親一樣,一肚子的冤屈,一身的血債!」采歡為秦羽叫屈。
弘歷冷笑,「他處處利用你,你還把他當成一條漢子?」
采歡見他絲毫沒有法外開恩的意思,因此忿忿不平的質問:「如果秦將軍當年追隨的不是我阿瑪,而是你皇阿瑪或你們一掛兒的十三叔,你今天對秦羽還會這樣就事論事,依法辦理嗎?」
弘歷擰起眉頭,一掌打碎身後的玉屏風,「宮裡上上下下,能進出軍機處的有幾個?得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你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如果讓皇上聽見,你不怕傷透他的心嗎?」
「皇上把我阿瑪軟禁景山?就不怕傷了手足之情,不怕傷透太后的心?」采歡的新仇舊恨,一下子全給挑了起來。
沒聽見有下人通報,雍正卻在這時候進來,他已經聽見他們剛才的爭執。
弘歷和采歡愕了一下,采歡僵著臉見禮,「皇上吉祥。」
「叫朕四叔。」說完,雍正示意弘歷先出去。
弘歷離開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自從你阿瑪到景山後,你就沒再喊過朕一聲四叔。」
「采歡不敢。」采歡倔強地望著雍正。
「不敢?」雍正苦笑了一下,「為了秦羽,天花你不怕,跟弘歷你也可以翻臉,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采歡昂著下巴說:「我的命是秦羽撿回來的,所以我也可以為了他而送命!」
「你跟你阿瑪一模一樣,性子就像火一樣烈,人家要面子、要尊貴,你們可以什麼都不要。」雍正頓了頓,說:「所以我讓你阿瑪留在景山,收收他的個性,不是想為難他,是為了他好。」
采歡不服,但又覺得多說無益。
雍正又開口,「知不知道朕為什麼讓你進軍機處編纂上諭內閣?朕想讓你知道,我不是你八叔口裡那個殘殺手足的暴君,宮裡的詭譎人事,朕都攤開著讓你去看,讓你去琢磨,朕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你好好的想想。秦羽可以將功抵過,秦家有冤,朕不會讓他們含冤莫白。」
聞言,她跪下來,感激的說:「采歡謝謝四叔的承諾!」
秦羽在呂雋的墳前待了許久,他心裡打定了主意,不能讓呂雋白死,不能讓秦家幾十口人死得這樣冤枉,他母親臨死前用她的血,在手絹上寫著勿忘家仇血恨,他是不能忘、不敢忘,也忘不了……
忽地,他聽見林子裡有動靜,轉過頭,竟看見葉霜和采歡打了起來。
他急奔過去要把她們分開,「你們倆做什麼?別打了!」
采歡不理,拿著寶劍對葉霜又劈又砍,「她三番兩次暗算本格格,今天讓我遇上了,可沒那麼容易了事!」
葉霜的功夫遠在采歡之上,因此也不一招把她逼到底,儘是逗著她,「虧你阿瑪是個大將軍,卻只教出你這樣花拳繡腿的女兒來!」
采歡更氣了,拚了命地砍殺過來,秦羽閃身介入她們之間,一把抓住采歡的手腕,一面對葉霜說:「夠了,你回去吧!」
葉霜以勝利者之委對她笑了笑,然後竄上樹梢,轉眼間便消失了。
采歡索性把手上的長劍慣在地上。
秦羽替她把劍撿起來,「你也回去吧!」
「我幫你跟皇上求過情,皇上說,你秦家有冤,他不會讓你們含冤莫白!」她找到呂雋的墓前來,為的就是跟秦羽說這個。
「我秦家的冤,不是靠皇上一句話就能平反的。」秦羽沉重地說。
「你……你非要讓自己越陷越深不可嗎?」
「若我失敗了,不過就是年府裡的一個殺手失了手,送了命,你大可把我忘了。」他一臉苦澀。
她心慌地問:「你在想什麼?你要做什麼?」
「如果有機會,我會告訴你。」他感傷地迴避著她的眼光。
兩人之間忽然變得一片死寂,采歡原以為有了雍正的承諾,就可以將他拉出不可自拔的泥沼,但似乎,他並不領情……
第九章
慈寧宮這兩天顯得一片喜氣洋洋,宮內、宮外四處都貼著大大的亮紅壽字,雍正更是一早就帶領著眾皇子與王公大臣們上太廟祭祀,為太后祈壽。
春喜和小祿子因為向畫工洩露了秦羽的樣貌,被采歡罰到御膳房當一天的差,於是四更天就睡眼朦朧、呵欠連天的入宮去。
小祿子縮著脖子,邊走邊歎氣,「真是冤枉,咱們是關心格格被那個秦公子給騙財騙色,格格卻當我們是不講義氣的小人。」
春喜認命地說:「格格讓咱們到御膳房當一天差,總比在府裡挨二十棍大板子好吧!」
小祿子想了想,自我解嘲地說:「今晚是皇太后的壽宴,想必御膳房一定堆滿了美酒佳餚。」
「想偷吃啊?那可記得擦嘴,別給我跟格格丟人上春喜白了他一眼。
「我才擔心你偷吃不擦嘴呢!」他不甘示弱地反擊。
「你說什麼?!」春喜氣呼呼地瞪著他。
「我親眼看見的。」
「看見什麼?」
「秦公子還在府裡養傷的時候,格格親自替他熬了魚翅粥,人家不吃,你就自動自發,淅瀝呼嚕的替他吃個精光!」
「暴殄天物會遭天譴的,你懂不懂啊!」
兩人就這麼一路鬥嘴斗進了御膳房。
御膳房總管見了他們倆,怪道:「今兒個是怎麼了?大家都派人來幫忙,剛剛才進來了兩個送炭火的,你們倆又是來做什麼的?」
春喜說:「采歡格格讓我們來給您洗洗碗盤、切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