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祺明,是我,姜杏容,你的容兒。」杏容再次提高聲音呼喚,但老闆仍然沒有反應。不耐的群眾已拿著異樣的眼光注視著她,並頻頻要她守規矩。
隊伍如蝸牛般的前進,意猶未盡的客人吃了又吃,捨不得離去。而杏容也不敢再大聲呼喝,怕引來眾怒,只好乖乖地等待,而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小時。
好不容易輪到她了!可是招呼她的卻是那個原住民的小妹。
「小姐幾位?」小妹客氣而公式化地問著。
杏容舉起了孤單的食指來,她的目光仍看著熟練烹調的老闆,他幾時學得一手好廚藝?
「小姐,裡面請!」店裡有個空位。
可是杏容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她要坐在「攤前」,這樣才能靠近老闆。可是攤前老早擠滿了老顧客,他們不光是想來打牙祭的,也是想來聽老闆開胃又下飯的笑話。
他們最愛聽老闆「臭屁」他的風流史。
什麼玩過多少女人,如何超級神勇,讓人聽了蠢蠢欲動,天天吃牛鞭就能如此嗎?
「那可不一定!」老闆幽默地回了一句。
杏容不肯進店,位子就讓別人佔去了。而她站在門口,妨礙了他們做事,因此小妹客氣有禮地請她將就一下;但杏容堅持不肯,她不要委曲求全,她風塵僕僕地趕來,並不是為了吃他的面,他至少也得開口同她說上幾句話吧!
小妹無奈之餘,只好跟老闆耳語請示。老闆聽罷這才抬起眼正視著杏容,當然深邃的目光與杏容相對時,她的心忍不住開始顫抖,他終於注意到她了。
「你們這幾個饞鬼,看到美女來了也不會讓一下嗎?」老闆很快地收回目光,戲謔地數落著老客人。
只見有人笑嘻嘻地站了起來,反正他們都太熟了,沒什麼好介意的,而且站著也能吃呀,於是杏容好不容易有了座位,她微微頷首,並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一副生怕別人搶去的模樣。
老闆果然很守承諾地給了杏容一個大牛「腩」,一下子噓聲四起,讓杏容覺得十分刺耳。
「女人要是生得美,身材又好,真的讓男人骨頭都酥了。」老闆不正經地對客人說著,引來一陣哄堂大笑,杏容成了取笑的對象。
杏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不爭氣的淚在眼中打轉。
沒想到禹祺明不但假裝不認得她,而且還若無其事地吃她「豆腐」。這是她一心一意愛著,並願意生死相隨的人嗎?他為何變成這樣?
「明!你好殘忍。」杏容一口牛腩也沒吃,更別說面了,滾燙的淚水隨著哽咽的話語,自腮邊落下。
「小姐,我們店名叫『日月』,不叫『明』,你可不能雙效合一哦。你有沒有聽過日月神教?還是笑傲江湖的東方不敗?這是金庸的武俠小說。」老闆若無其事地和她談著武俠小說,全然不顧她憂傷的神色。
「如果東方不敗吃了我的牛鞭,他就不用由男變女了!我再給他乾坤大挪移回來!」老闆又開始亂蓋了,可客人聽得津津有味的。
「阿草,再來一碗。」客人開懷之餘,忍不住又拚命捧場。
他叫阿草,不叫阿明,好土的名字!
「小姐,怎麼稱呼啊?我叫阿草,你不會正好叫阿花吧!」老闆嘻皮笑臉地看著她。
「是!我是花!我叫花癡。」杏容氣憤地挖苦著自己,沒想到她以前幫花醫師取的綽號,自己竟能派上用場。
「小姐,你真是愛說笑,和我有拚哦!我們說不定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來! 面都涼了,我再幫你加熱。」老闆仍是笑嘻嘻的,一面伸出手來拿她的麵碗。
「我不是來聽你說笑話的!」杏容臉色發白,在身旁的連連笑聲中咆哮著。
「那就是來吃牛腩的嘛!日月小吃,千秋萬代,阿草牛鞭,唯我不敗。」老闆一邊下面,一邊呼著口號,逗得客人狂笑著,差點嗆住。
「我也不是來吃東西的。」杏容覺得很傷心,禹祺明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
「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來幫我做媒的對不對!沒辦法!人長得太帥就是會這樣。」老闆伸長了拇指和食指,在下巴擺了個很帥的POSE。
「我是來找你的!」杏容仰起臉來眼中籠罩著一層水霧。
「我就知道!雖然你沒有先預約,但要和我相親的人實在太多了,可以從這裡排到花蓮去了!」老闆得意地自誇著。
「我來找你回去的!」杏容哽咽地說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到什麼時候。
「回去!回去哪?小姐!該不會想相親的就是你吧!太快了吧!一下子就去你家。不好啦!我會不好意思的!」老闆故作忸怩地扭了扭屁股,引來一陣爆笑。
「禹祺明!你要裝瘋賣傻到什麼時候?」杏容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來,淚水狂亂地佈滿在臉上。
嘈雜的人聲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等著看老闆如何收場。
「我最怕女人哭了!一哭我就腳軟。」老闆雙手捂胸,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長得帥又不是他的錯,怎能怪他呢?
聲聲悶笑響了起來,漸漸地不可遏抑地散了開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杏容睜著紅通通的雙眼,質問著他。
一旁的小妹滴溜溜的大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梭巡著。
「看來你是過的不錯,有新的生活新的名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你真的好自私,你在乎過我的感受嗎?」杏容手一揮把面掃倒在地上,掩面狂奔離去。
小妹搖搖頭彎下身子去收拾碎片,眾客人面面相覷,滿是錯愕神色,這還是頭一回有人「砸」日月牛肉麵的攤子。
「沒事!沒事!大家繼續吃。一定是嫌我的『牛腩』還不夠大!明兒個我去 找個更大的!」老闆若無其事地打著圓場。他又開始專心投入工作。
小妹撿好碎片後,又勤快地用拖把拖著地,她不時地偷瞄老闆,見他依然熟練地下著面,可眼睛卻不時瞥向方才女子狂奔而去之路。
杏容覺得自己真是沒用,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般,狂瀉了一回又一回。
她一個人坐在長堤上任無情的海風吹拂著臉,遠遠地,有腳步聲傳來,她用手拭著淚迎向來人!月色之下——
踏著月色而來的不是禹祺明,而是小妹。
「我叫依依,我們方才見過。」杏容對這山地小姑娘印象深刻,原先長髮綁成的辮子,現在卻放了下來,看來比實際年齡成熟了些。
「你認識老闆?」依依落落大方地在杏容身旁坐下。「老闆來成功有一陣子了,可是我知道他不叫阿草。老闆不可能是那種甘草人物!」依依的確慧眼識英雄,少女的心總是敏銳的。
「他叫禹祺明!」杏容歎了口氣,心中又湧起一陣剌痛。
「怎麼寫?」依依眨著一雙明亮的大眼,顯得十分感興趣。
兩人站起身來沿著長堤走,月亮被烏雲遮住,只露出了朦朧的光,杏容望月興歎,盤算著今晚要投宿小旅舍了。
「何必浪費那個錢呢?就住我家吧!」依依熱情地提出邀約,順便可藉此問出整件事的始未,做為她小說的題材。
「祺明!明天的明,明拆開來不就是日和月。」依依恍然大悟地點著頭,並引杏容走小路回到她家。
依依的家是用木板釘造而成的,不大,而且環境並不是很好。
但對此刻的杏容而言,這一切並不重要了。
依依念完高中就沒再升學了。她工作的錢除了部分交給父母外,其餘的幾乎全拿去購買一本本浪漫又纏綿的愛情小說。
看到後來依依都很想自己提筆當作家呢!
依依一直纏著杏容,要知道她的故事。也許她的「處女作」就可以因此誕生了,依依一想到這兒就心花怒放起來。她連紙筆都準備好了,就等杏容細說從頭了。
而杏容卻只是蹙著眉頭,沉默以對。
依依見狀就出起餿主意來了,她興奮地和杏容說著計劃,弄得杏容也蠢蠢欲動了起來。
翌日。
依依帶著杏容去「打工」。
「老闆,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我一個人做太累了嗎?想再請個人。你看!我幫你找到了。」依依將身後換了簡便衣裳的杏容推向前,等著看他的反應。
而阿草卻想也不想地一口允諾了。
「好啊!」仍是一副不在乎的神色。
「容姊現在住在我家。」依依又意有所指地加上了一句。
但這一切對禹祺明都不重要了,現在的他只想一個人,只想為自己而活,就像是路邊的小草,不需要任何人的注意,也毫無重要性。
面對他的刻意忽略,杏容湧上了一股氣,決定要和他耗到底。
「我這個人呢,是講奇檬子的。爽就好!」祺明剁著牛肉,刀法相當的俐落。
「真是可惜!如果有這麼好的刀法,何不去拿手術刀行醫救人呢?拿屠宰刀豈不是浪費了。」杏容暗指他有個「待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