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說,這裡你才是最有資格決定夏伯伯去留的人!」杏容也義憤填膺地站了起來。
「祺明他——」狄楚雲眉頭一皺,疑惑地看著禹祺明。
「祺明正是夏慕傑的親生兒子。」杏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了事實。
「私生子,我只是沒有人要的野孩子!」禹祺明大吼一聲,隨即推倒了椅子向外面跑去。杏容也立刻追了上去,怕他不能承受。
「楚雲!你不知道?」洛沁問著狄楚雲。
狄楚雲懊惱地搖了搖頭,若早知道……
「早知道你就不會引他入門嗎?這豈不是你報復慕傑的最好機會,因為你一直比不過他。把氣出在他兒子身上!」洛沁突然厲聲控訴著。
「不是的。」狄楚雲頻頻搖手,他是真不知情。
可是若早知情呢?狄楚雲也不敢講他的確比不上夏慕傑,才會想出玉石俱焚的主意,讓兩個人都得不到洛沁。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洛沁目光寒似冰雪地注視著他,他實在太讓人失望了。
「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狄楚雲仍急著解釋,但洛沁卻把狄楚雲再度的「求婚禮物」摔在他臉上,憤而轉身離去。
盒子重重地掉落在地上,裡面的心形玉墜子掉了出來,裂成兩半。狄楚雲失神地拾起它,將它放在胸口,但一切,似乎再也無法挽回了。
杏容拚命追著祺明,而祺明只是一臉的茫然。
「你好嗎?」杏容小心翼翼地問著。
而祺明只是直視著前方,目光空洞而哀傷。
「明,別胡思亂想!狄楚雲不是故意要引你墮落的。」杏容怕禹祺明再也不信任何人。
禹祺明在茫然中,見到有一雙手向他伸來。來的好!他正需要一雙手幫他解脫,他一把將手扯了過來,圈上自己的脖子。
「明,是我!容兒。」杏容驚慌地大叫。
對!他就是要容兒,要容兒殺死他。
來吧!他不會反抗的,來吧!
祺明一直在杏容的手上施壓,杏容感到十分恐懼,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她從祺明空洞的眼神中看到死亡,看到對人性的絕望。
她扳不開祺明的手,情急之下只好用嘴咬,咬得他滲出了血絲他卻仍不放。他一心想死、想死、想死。成全他吧!讓他再也沒有愛、沒有恨。
什麼都沒有、什麼也不用想。
「不——要——死——」
杏容使勁全力一推,祺明一個踉蹌手鬆了開來。杏容隨即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五個手印立刻在禹祺明的臉上浮現,但他仍感受不到痛,他的心,早已麻木得失去了任何感覺。
「明!有我在,你還有我。」杏容用力地搖晃他,希望能把他搖醒。
「醒醒吧!明——」杏容哽咽地道。
「阿明!上車——」一輛鮮黃色的敞篷跑車停了下來,是易小曼。
禹祺明順從地走向她,看得杏容的心彷彿要滴出血來。
「禹祺明!你走我就——」杏容傷心地說著狠話。
禹祺明的腳步停了下來,杏容期待著。
「你這個女人真是死心眼!」易小曼不屑地揮著手,像是要趕走討厭的蒼蠅。
「明!回頭吧!」杏容不理她,發出最後的哀鳴。
可是禹祺明並沒有回頭走向她。易小曼得意地看著杏容,她才是贏家!禹祺明是他的。
然而禹祺明也沒有走向易小曼。
他獨自一人蹣跚地往前走去!
「明——」杏容絕望地在他身後喊著。
「阿明是我的!」易小曼仍驕傲地宣佈著。
「你——」杏容滿臉鄙夷之色,實在不想再和她多言。
「你不知道,阿明和我在床上有多……」
易小曼不知羞恥地要搬出床第之事,但杏容根本不甩她,用力瞪了她一眼之後,即轉身大步離去。
禹祺明去「療養院」。
他像訣別似的注視著夏慕傑,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說著:「爸!再見了。」
止不住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他倔強地不讓它落下。
阿興在一旁頻頻比著手語,告訴他夏慕傑的近況。
祺明點了點頭。他看著阿興,或許在夏慕傑「眼中」,阿興才像是「兒子」,而他什麼也不是。
夏慕傑仍專心地雕刻著木像,什麼也不知道。這樣的人或許才是幸福的。祺明不捨地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走出療養院的大門,他望向無邊的天際,他該何去何從呢?
第七章
杏容失去了祺明的音訊,他整個人像是從地球上消失了一樣,完全不見蹤跡。
杏容雖心急如焚,但仍沒去問易小曼,她知道易小曼耳目眾多,可她拉不下這個臉來,也不希望禹祺明跟她再有牽扯。
沒想到狄楚雲卻在此時約杏容見面。他遞給杏容一張紙條,上頭有一個地址,是在遙遠的台東。
「去找他吧!代我致歉。」狄楚雲誠懇地說著,他不希望悲劇再延續到下一代了。
杏容用著懷疑的目光盯著狄楚雲,不相信他會這麼好心。
「別用這種眼光看我,你們母女倆全都不信任我。」狄楚雲雙手一攤,十分無奈。
「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從頭到尾只想到自己,等到想回頭了,別人就得依照你的安排嗎?你太高估自己了!」杏容義憤填膺地指責著,並仍懷疑著狄楚雲的動機。
她不放心地再三低頭看著字條,似乎想從上面找出些蛛絲馬跡。
「不是只有易小曼才找得到他的,相信我吧!我不會害你的。」狄楚雲似是看穿了她的猶豫,再三保證著。
而杏容確實也不想再和易小曼打交道,或許該試著相信狄楚雲,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禹祺明,想到他有可能就此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她頓時覺得一顆心整個絞痛了起來。
杏容遞了長假單,萬一她逾時未歸,就以自動離職論。反正若找不到禹祺明,一切將不再重要。
「為什麼一定要找到他?」李正男其實早已知道答案,但他想聽杏容親口說出,好讓自己徹底死心。
「不知道,男哥你別再問了。」杏容被對禹祺明的愛恨交織已折磨得痛苦極了,她不想再去探究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但她明白李正男是關心她的,雖然不能愛他,但至少不該讓他擔心,因此她答應和李正男保持聯絡。
「男哥,加油!只要你好好努力,一定會陞官的。」杏容衷心祝福著這個憨厚男子。
杏容也想向母親辭行,可是母親已是易家的人了,她不想讓她夾在她和易小曼之間難做人,於是默默收拾行李,一個人踏上往台東的旅程。
台東成功鎮
成功鎮位在台東縣依山靠海之間,風景秀麗。居民以打漁為生,漁港停了多艘漁船,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之下,遠方的漁火閃著點點耀人的金光。
杏容站在堤防上,注視著小鎮,鎮上的居民有平地山胞、有閩南人,也有從外地來打工的。而禹祺明正是其中之一吧,這裡對外的交通以公車為主,計程車叫價十分昂貴。
沒有火車行經成功,杏容只好一路從台東市搭公車過來。顛簸的路況,讓她有些暈眩,因此一下了車,便來到海邊吸收一下新鮮空氣,振奮一下心情。
她來的是時候嗎?杏容不由得如此想著,雖然渴望見到禹祺明,但又有著近鄉情怯的心情。
她甩甩頭,不去想那麼多,反正人都來了,還是去找他吧!照著住址,懷著緊張的心情,向目的地前進。
眼見門牌號碼越來越接近,一陣熟悉且渾厚有力的叫賣聲自前方傳來。
「男人吃牛鞭,吃了超人靠一邊。
女人吃牛腩,吃了嬌媚又會ヤ。
小孩吃牛筋,吃了腦袋多根筋。
老人吃牛尾,吃了活到百百歲。」
杏容尋聲前進,見到一個小麵店,裡裡外外都擠滿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店主人兼店小二一邊煮著牛肉麵,一邊還不停地吆喝著。店裡頭只請了個小妹,是個原住民,黝裡的皮膚、深邃的眼睛,不停地在店裡忙進忙出著。來這間「日月牛肉店」用餐是一種享受,不但牛肉香嫩爽口,老闆的口才更是一流,尤其擅於講「笑話」,常令客人捧腹大笑,開懷不已,連帶著東西也就多吃了一些。
一眼就認出了正揮著杓子,一邊還口沫橫飛的「老闆」就是禹祺明,雖然他刻意剪了個小平頭,又只穿件汗衫,配件寬褲管的褲子,脖子上還掛了條毛巾,不時地抹著噴瀉而出的汗水,但她仍一眼就認出了這早已刻在心版上的人。杏容站在門庭若市的小吃攤前,無法走向前,她心急地推動人群,並頻頻尋找縫隙往前鑽,引來一陣抗議聲。
「這位小姐請你排隊好嗎?甭驚啦!我留一個大『腩』給你。」老闆看見隊伍中有個女人不停地在鑽動著,連忙安撫她。
「明——是我。」杏容實在沒有辦法推開重重的人群,只有高聲一喊。
但她尖細的聲音,被嘈雜的群眾淹沒,因此沒有人理她,而老闆也仍揮著汗,下著一簍又一簍的麵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