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劉瑾為阿諛皇帝,下令駐守全國各地的內臣想辦法籌錢興建的。
於是,白銀堆積如山地湧進大內,豹房就在劉瑾的威淫諂媚下,鳩工興建。
被送入宮中的奇禽異獸種類繁多,不勝其數。除了老虎、獅子、大象、狗熊、豹子外,尚有鵬烏、巨鷹、貓頭鷹、飛鼠,可謂是一座典型而巍巍壯觀的皇家動物園。
或許是受了劉瑾、張永那些出身市井的宦官影響,好玩成性、花樣百出的明武宗對市民生活亦深感興趣,特命人在豹房不遠處,模仿京都鬧市的樣子,設立了一個市肆(商店區),交由太監負責經營。裡頭有「賣」吃的,也有「賣」布的,有酒樓,亦有歌廳舞館。
據悉,那家名叫「廊下家酒館」的酒店,是特別仿照以前李鳳姐在梅龍鎮所開的那家酒館興建而成的。
心血來潮時,武宗會興致勃勃地命一班宦官打扮成店家的模樣,端著算盤,手持帳薄,裝模作樣,煞有其事地在那裡討價還價,還刻意派遣專司市場管理的「市正」負責調解工作。
而他這個自導自編自演的皇帝老兒則在一干太監的簇擁下,溜進商店搞一些偷偷摸摸的活動,或乾脆在酒樓裡喝個酩酊大醉,不必上朝理會那些枯燥無聊的奏章。
此外,他還請一些奇人異士、喇嘛,乃至蒙古的國師、回教的祭師住進豹房,講各種奇聞軼事讓他這個「教主」開心解悶。
最近,他又迷上了一種名為「降龍伏虎」,可以馴服猛獸的拳術,要一位遠從西域而來的和尚赫赫魯悉心傳授。
這日,他特別宣召寧陽侯狄雲棲進宮,到豹房陪他練這套「降龍伏虎術」。
只見他舞拳劈腿,連環進搏,猛如雄獅,好不威風。
「宣之,你瞧這套拳法朕舞得如何?」朱厚照得意洋洋的停下來,轉首詢問著狄雲棲。
「氣勢磅礡,虎虎生風。」狄雲棲氣定神閒地搖搖折扇,簡單扼要的送上恭維。
朱厚照頗為受用,他得意洋洋的接過內侍送上的綿巾,抹了抹汗水淋漓的臉,「那個西域和尚赫赫魯,也說朕是個天賦異稟的武學奇才,朕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鐵定可以成為雄霸武林的一代梟雄!」
「陛下天縱英明,聰穎過人,就算不貴為九五之尊,光憑你那身精湛的絕學,亦足成為傲視武林的功夫皇帝。」狄雲棲笑意吟吟的發揮長袖善舞的技巧,果然哄得朱厚照沾沾自喜的笑咧了嘴。
「宣之,你跟你爹果然不同,風趣幽默多了,難怪我娘會格外疼你,連馥柔那個從不服人,刁鑽精靈的丫頭都對你含糊三分,另眼相看,可見你做人十分成功,是個面面俱到、魅力無窮的萬人迷!」
「陛下過獎了,這是太后恩典,公主抬愛,臣何德何能,不敢居功!」狄雲棲急忙打躬作揖,連稱不敢。
朱厚照拍拍他的肩膊,「好了,這裡不是乾清宮,你我是表兄弟,你就不必跟我拘泥客套,搞這些令人不耐的繁文褥節了。」說著,他順手接過內侍送上的蓮子湯,大剌刺地坐在錦墊上,喝了一口,又慢條斯理的開口說道:
「其實,朕說的都是實話,打從朕登基以來,那些一板一眼的朝中老臣,一天到晚上疏參奏,在我面前囉嗦個沒完,要我什麼清心潔己,延訪公卿,聽用忠諫,摒去邪諛,節省濫恩,謹修邊備,這還不打緊,他們又說我寵信小人,偏袒劉瑾,要我急誅八虎,力振朝綱。其實,老奴才他們有什麼過錯?尤其是老奴才,他善解人意,勞苦功高,懂得為朕分憂解勞,處理繁瑣的國事,批閱奏章,讓朕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待在豹房練拳健身,陶冶身心。他們不喜歡老奴才,就拚命地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弄得朕焦頭爛額,煩不勝煩,幸好,你跟他合得來,否則,朕這個皇帝可就難為了。」
「劉太監忠心耿耿,是皇上身邊不可或缺的一員愛將,臣再愚昧,也不敢對劉太監不敬,讓皇上您龍心不安啊!」
朱厚照甚為滿意的連連點頭,「要是朝中的文武百官都能像你一樣知分寸、識大體,朕就高枕無憂了,」說到這,他瞇起眼沉吟了一會,審慎地望著狄雲棲,「宣之,你是真的心中坦然,一點也不怨恨老奴才抽了你的軍權,將羽林軍交由谷大用掌理嗎?」
狄雲棲朗朗一笑,「陛下,臣對權勢富貴一向看得很淡,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安安逸逸、逍遙自在地當個皇親國戚已是人間一大享樂,這羽林軍維護京畿安危的重責大任不扛也罷!」
朱厚照頗有同感,「你的想法與朕不謀而合,這也就是朕會器重老奴才的原因,有他在,朕可以不看奏章,不上朝理政,悠悠哉哉地待在後宮盡興享樂,不過……」他若有所憾的皺皺眉頭,「朕這個皇帝當的還真是有點窩囊無奈,不如你這個侯爵快活愜意。」
「皇上言重了。」狄雲棲淡笑道,「你貴為天子,權大勢大,富及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愛怎麼呼風喚雨也無人能管,何歎不如臣一個小小的侯爵呢?」
「話雖如此,但我身為人主,上有母后干涉,下有皇后監視,偶爾偷溜出宮,便已引起騷動,讓母后嘮叨不休,再三警戒,尤其是去年在黃梅鎮險些遇刺,母后更是管我管得緊,稍有點風吹草動,她就緊張不已,傳我到慈寧宮挨訓,你說,這種來去不得自在的生活,雖貴為天子又足樂哉?!」朱厚照悵悵不歡的說道。
「陛下,太后不讓你隨意出宮,是為你的安危設想,而皇后……」狄雲棲犀利洞燭的笑了笑,「還不是怕你再弄出另一個俏麗可人的李鳳姐,害她在坤寧宮獨守空閨,寂寞難耐啊!」
「哼,她就是心眼小,妒性重,喜歡拈酸吃醋,所以,朕寧可寵幸一名小小的宮女,乃至民間村枯,也不願移駕坤寧宮,看她那張令人反胃的晚娘面孔!」朱厚照雙眉一攢,無限惱怒的哼道,「哼,若非有母后給她撐腰,我早就摘了她的后冠,讓她到冷宮去飲醋納涼!」接著,他又羨又妒的望著但笑不語,瀟灑不草的狄雲棲,「還是你命好,不但可以明目張膽地窩在京師的窯子裡左擁右抱,風流快活,又可以遊遍江南的煙花之地,與艷名遠播的花魁遊湖賞景,把酒同樂。想想,真是讓朕心有不平、心有不甘啊!」
「皇上你雖然不能自由出宮遊玩,但,這普天下的美女佳麗也差不多都被你一個獨享了,你艷福齊天,何需羨慕臣與那些庸脂俗粉逢場作戲呢?」
「即使是逢場作戲,能不受拘束的傍花隨柳,狂歡作樂,也是生平一大快事啊!」朱厚照悵觸於心的歎道:「唉!若能像你一樣在江南秦淮河畔安置個別院,沒事就賞賞景,逛逛窯子,領受江南佳麗的無限風情,我也不必鎮日待在豹房裡聽這群畜生毫無情趣的咆哮嘶嗚了。」
「這點,皇上或可請劉太監設法,他一向點子多,又神通廣大,有他在,鐵定無事不辦。」狄雲棲徐徐說道。
朱厚照頗為心動,他凝神思索了好一會,輕吁了一口氣,「這件事以後再說吧!還是先把這套拳法練熟再做盤算,我今天宣召你進宮,除了陪我練拳之外,想請你替朕跑一趟揚州,參加張彩的婚宴。」
「婚宴?他兒子娶媳婦?」
「不,是他娶媳婦。」
狄雲棲一陣錯愕,「什麼?他不是已經五十多歲了嗎?而且兒女成群、子孫滿堂的嗎?怎麼臨老還不改其風流本色,頻頻大張旗鼓的納妾進門?」
「這就是張彩他高明之處,年紀雖老,色心不老,反正,他大老婆不說話,我這個做皇帝的也只有樂觀其成,他是朝廷重臣,又是老奴才的至交,你就勉為其難替朕跑一趟,送送賀禮,順便也可以去迎翠樓探視探視你的老相好襄妤妹妹,公私兩便,豈不快哉!」
「臣遵旨。」狄雲棲欣然領命地躬身道。
臨去前,朱厚照又喚住了他,「對了,宣之,別忘了提醒他,節制一點,否則下回你可能就要代朕出席他的葬禮了。」
「皇上金玉良言,臣一定不負使命,但望張大人能體察聖恩,知所節制!」狄雲棲雙眼亮熠熠的笑道。
「就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朱厚照語出諧詼的說道,然後,和狄雲棲交換了會心的微笑,又興致高昂的沈腰坐馬,掄起拳頭,飛舞著那套「降龍伏虎」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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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州,寶善堂
曲琬蘿坐在藥鋪的內室,不畏辛勞地替附近鄉民義診看病。箏兒則忙著抄寫藥單,讓病患拿到前頭抓藥。
這間藥鋪子是她舅舅皇甫恭設在江南一帶最大的分店,蘇州的同善堂是正統的老字號,由她大表兄皇甫東負責管理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