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輕顰的曲琬蘿乍聞此言,不禁輕笑出聲,半嗔半喜的白了箏兒一眼,「虧你謅得出來?洩憤解愁丹?我看是摧肝斷腸丹還比較貼切!」
「小姐,箏兒還有一帖饒舌藥,保證你服用之後,撥雲散霧、神清氣朗。」箏兒喜孜孜地俯近曲琬蘿,一副神秘兮兮、急著獻寶的模樣。
曲琬蘿太瞭解她了,她取出羅帕擦擦小嘴,犀利洞燭的瞅著她,要笑不笑的說:
「你這個不甘寂寞的鬼丫頭,又從藥鋪那聽到什麼無聊的小道消息了?」
「除了我們心目中的大英雄逍遙公子外,旁人的事,我箏兒才懶得浪費精神去打聽呢?」
曲琬蘿的心怦然一動,但,她卻故作淡漠的提出更正,「他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可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別拖著我陪襯插花!」
「我知道,小姐你心目中的英雄都是些含笑九泉的古人,像荊軻、秦叔寶、李靖、虯髯客等等,逍遙公子要列入你的名人英雄榜,恐怕還得拜劉瑾那班鷹犬之賜,讓他早日魂歸西天,去和你的那些古人英雄們把酒言歡,笑談前世風雲了。」
曲琬蘿啼笑皆非,不由伸手輕戳了她的額角一下,「鬼精靈,就會耍嘴皮子胡謅!好端端咒人家做什麼?人家又沒得罪你!」
箏兒一臉精怪的掩嘴偷笑,「小姐,你口中的「人家」啊!是指已經翹辮子的?還是活得不耐煩的那一位仁兄?」
曲琬蘿雙頰沒來由地微微發熱,她大發嬌嗔地輕拍了箏兒手背一下,「死箏兒,你敢逗弄我?你那帖藥到底開是不開?你再拖拖拉拉,我可要上床就寢了。」
「是,小的遵命。」箏兒莊諧並作的清清喉嚨,「話說十天前,劉瑾的黨羽,在朝中興風作浪,作威作福的內閣大學士焦芳回他老家紹興替他母親作壽,下令所有江浙一帶的大小官吏都得備禮參加,而這所謂的備禮嘛……」箏兒嬌俏的皺皺鼻子,「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焦芳那個利慾薰心、予取予求的貪官,假借名目勒索詐財的一貫手法,奈何,他是劉瑾的心腹,儘管,劣跡斑斑、敗行歷歷,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地官官吏也只能硬著頭皮,暗自吞忍,任焦芳那個黑官忝不知恥地漫天開價。於是,壽誕行宴那天,焦芳老家那座富麗堂皇的豪宅別院,可說是人潮熙攘,所有被點名的官員、富商全都捧著珍珠、瑪瑙、黃金、玉器,民脂民膏來向焦芳朝貢敬獻,焦芳的僕役個個忙著清點絡繹不絕的金銀珠寶,而焦芳那奸臣高在廳堂上,笑得滿臉春風,合不攏嘴,一邊聽著賀客阿談奉承,一邊肆若無人地摟著侍妾舞妓浪笑謔語,一時好不得意,好不張狂。」箏兒喝口茶潤潤喉嚨,稍停了一會,又活靈活現地朝曲琬蘿眨眨眼睛,繼續陳述她的精采故事。
「就在焦芳盡情享樂,醜態百出,得意忘形之際,一支天外飛來的羽毛,如鬼魅般射進了高懸在大廳緯縵上,那個金光閃閃的壽字上,焦芳的管事和僕役們個個嚇得臉色發青,雙腿發軟,而那些前來進貢陪笑的文武官吏及富商,也都緊張恐懼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焦芳更是如臨大敵,雞貓子喊叫地扯著喉嚨頻喚侍衛保駕,偏偏,在這緊要關頭,那些守在府邸外負責巡邏防衛工作的士兵像失了蹤似的,沒一個人應聲出現。」箏兒幸災樂禍的扁嘴一笑,「這可把焦芳那個貪髒枉法的狗官給嚇得渾身發抖,噤若寒蟬,就在他冷汗直流,手腳發顫的當頭,一陣豪邁、宛如龍吟的笑聲傳入大廳,十個頭紮黑巾、蒙著面紗,一身勁裝的彪形大漢霍然現身,如天將神兵般分佔大廳的各個重要進出口,然後,那個專門懲奸罰惡,讓貪官污吏為之心悸膽寒的俠盜頭頭逍遙公子,手持一把羽扇,舉止優閒,意氣飛揚,大搖大擺從正門邁入大廳,笑著對面色如土的焦芳朗聲說道:「焦大人,咱們又會面了,真是有緣,我正嫌上回從你家撈來的那些剝削人民的民脂民膏,不夠我拿去陝甘賑災,沒想到,你還挺上道的,今夜又在紹興老家魚肉鄉民,搜刮金銀珠寶替你母親作壽,嘖嘖——」逍遙公子似笑非笑的搖搖頭,「像你這種擢發難數、橫行無忌的官吏,我任逍遙最感興趣了,為了不讓你的美意落空,這些琳琅滿目的賀禮,本公子就坦然笑納,替你拿去做做功德。」說著,他瀟灑俐落的飛身一躍,輕靈飄逸的坐上了那張陳列著祖先牌位的供桌,好整以暇的搖晃著羽扇,朝著正襟危坐,面帶驚惶的賓客不慍不火的笑道:
「各位身不由己的佳賓毋庸害怕,本公子素來只對封豕長蛇、厚顏無恥,借端訛詐的貪官污吏感興趣,諸位只是膽小怯懦的附庸之輩,本公子雖然不屑,但不致於故入人罪,找你們的碴,只是,今個心血來潮,想請各位觀賞一出冠絕古今的好戲,請在座諸位看到精采之處,別忘了鼓掌助興。」說完之後,他請他的屬下把焦芳的錦袍脫下,只准他穿著一件中衣,綁著雙手跪拜在祖先牌位前叩首懺悔,然後面對著所有賓客跪著朗頌論語、中庸、大學,最後又將之吊在大門前的一顆老榕樹上,身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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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打腳踢,奮金有賞。
「此舉,讓住在附近的鄉民個個鼓掌叫好,在逍遙公子的保護下,莫不爭先恐後地對著狼狽萬狀又恐慌不已的焦芳吐痰喝罵、拳腳相向。連那些平日受盡焦芳、劉瑾羽翼壓搾欺凌的地方官吏,也都暗暗撫掌稱快,欣見焦芳這個奸官被逍遙公子戲弄懲罰。」
「待所有前往圍觀、吆喝助陣的鄉民領了銀子,歡天喜地的鳥獸散盡之後,逍遙公子才命人放下嚇得宛如一灘軟泥的焦芳,逼他在所有賓客面前交出官印,簽下切絕書,今後不得藉故生端,苞苴公行,否則,他會將官印直接送進紫禁城,交由皇帝老兒處理,辦他個貪髒枉法、賣官鬻爵的重罪。」箏兒滔滔不絕的說到這,又飲了一口冷茶,眉飛色舞的繼續笑道:
「那些趕去赴會,飽受虛驚的官商也都在逍遙公子的命令下,紛紛簽下自己的名字做見證人,而焦芳這個集天下之大貪於一身的奸臣,經此一嚇,聽說當晚就不支倒地,整整病了一個月,以後只要看到有羽毛的東西,像鳥啊、雞啊,他都會渾身痙攣,視如魑魅魍魎,三天兩頭就差人請道士去做法收驚,聽說到現在,他仍待在紹興老家托辭養病,沒臉回京裡去面對劉瑾和萬歲爺呢!」她不亦樂乎地下了個註解,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普下之下,也惟有藝高膽大,俠情萬丈的逍遙公子,能讓劉瑾那一班黨羽聞風喪膽、抱頭鼠竄,難怪,朝廷的賞金會隨著他的做案次數,迅速地往上攀升,成為全國最有身價的欽命要犯。只可惜,錢買不到人心,朝廷賞金再優渥,也無法讓我們這些心存感激和崇拜的小老百姓昧著良心,出賣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曲琬蘿明眸中閃過一抹奇異而微妙的光采,「瞧你說得繪聲繪影,樂不可支的模樣,你又沒實際參與,怎知這不是紹興縣的鄉民添油加醋的錯誤傳聞呢?」
「小姐,」箏兒老大不依的噘起小嘴,「這可是咱們藥善堂的老主顧游老闆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常到紹興釀酒批貨,來往的都是一些有頭有臉的富豪商家,這檔事,在紹興可說是家喻戶曉,連三歲小兒都能朗朗上口,江浙一帶的老百姓更是如數家珍地口耳相傳,只有你閉門造車、孤陋寡聞,才會疑心奴婢我言過其實。」聽那語氣,還挺幽怨委屈的呢?
曲琬蘿眼波流轉,以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斜睨著她,「箏兒,你膽子倒是不小,竟敢逾越權限,以下犯上,編派起我的不是了?當初,我讓你跟著我唸書習字,可不是讓你賣弄學問,亂嚼舌根,跟自己的主子針鋒相對來著!」
箏兒見狀,慌忙躬著身子,擠出一朵甜美討喜的笑容,跟薄帶嗔的曲琬蘿撒嬌耍賴,打起混仗了。「小姐,我哪有那個膽在你面前賣弄學問呢?誰不知道你是色藝雙全的女才子?我箏兒再怎麼斗膽,也不敢在你面前丟人現眼,班門弄斧啊?」
「是嗎?你饒舌饒完了嗎?」曲琬蘿仍是一臉淡然,不為所動的神態。
「饒舌完了,就是馬屁還沒有拍完,怕小姐你興奮過頭,夜裡難眠,箏兒只好就此打住,讓小姐你去聽周公饒舌、拍馬屁去也!」箏兒插科打渾的淡笑道,然後,她輕巧地向乍喜還嗔、一臉無奈卻又藏不住笑意的曲琬蘿微微一福,「小姐,祝你好夢連連!」跟著收拾起托盤,捲起珠簾,姍姍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