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還有好多事要忙,為何還不走?」眼睛瞎了,當他耳朵也聾了嗎?竟然想騙他。
荊兒放下正在縫的鞋子,重重的歎口氣;沒想到已經夠小心了,還是教他聽見。
「我是在忙啊!忙著做你的鞋子。」索性放大聲音,光明正大的縫起來。
「我不要你幫我做鞋子,我要你出去!」敖天氣得掀被下床,卻因為眼睛看不見,一個不穩撞了旁邊的椅子一下。
「小心點。」荊兒放下手中的針線,飛也似的跑過去,急忙移開他腳邊的椅子扶住他。「你撞到哪兒了?要不要緊?疼不疼?」又是掀衣又是拉肘的,就怕他碰傷了。
「不要妳管!」他再度毫無預警的揮開她,一個閃避不及,撞到了櫃子,擺在上面的瓷瓶砸了下來,「匡」的一聲,一句呻吟伴隨著瓷瓶的破碎聲響起。
她又受傷了嗎?敖天眉心一擰,忍住想伸手去關心她的衝動。
她為何這般死心眼?這般的倔強不肯走呢?
待在他的身邊只會受苦、只有傷害,她還不瞭解嗎?
「妳走吧!永遠離開敖府,我不想再見到你。」
「不,我不會離開,不管你怎麼誤會我、怎麼趕我,我答應過公公婆婆,我不會走,我會一輩子留在敖家,永遠都要待在這裡。」她也再一次堅定的告訴他,永不離開的決心。
☆
敖天受傷後,爭奪財產的官司也開審了,敖玉柱和馬逵萬萬想不到,天下那麼大,齊士鷹竟然有辦法將當年的當鋪掌櫃和夥計找回來。
當年他們趁著悼喪之際,潛入內宅偷走房地契,並且串通「金泉當鋪」的掌櫃開立假當票做為證據後,再將其贖回。
所有的過程看似天衣無縫,但生性多疑的敖玉柱還是不放心,恐怕掌櫃有朝一日會反悔,於是又拿出五百兩銀子要其遠走他鄉,然後買通殺手埋伏在半路,欲將之滅口。
結果只砍死了掌櫃的一雙兒女和妻子,掌櫃和夥計卻逃之夭夭;沒想到事隔兩年,他們還是被找出來了,而且還成為敖玉柱兩兄弟的致命證據。
所有案情到此真相大白,當年被敖玉柱偷走的財產全部歸還給敖天。兩兄弟因為買兇殺人,所以被判了死刑。
縣太爺馬逵也因為貪贓枉法,被摘去功名,流配邊疆,
這樣的判決大快人心,馬逵被押解出城時,百姓夾道歡呼,紛紛投以雞蛋跟石頭當賀禮,以洩這些年來被欺壓的憤恨。
可是當府外正一片歡聲雷動的時候,敖府裡卻是一片沉寂,因為正義雖然得到伸張,但敖天的雙目卻已經瞎了,再多的財產也換不回他的光明。
看到敖天一個人獨坐在竹林裡,站在遠處的荊兒不由得黯然神傷,她替敖天感到難過,也怨老天爺的不公平。
她該如何幫助他,才能讓他重見光明呢?一顆心好疼、好亂。
田飄飄過府來探望,遠遠的就看見她一個人站在林間,目光縹緲的望著遠方,循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去,見到林內的石上坐著一道人影,彷彿是敖天。
看樣子兩人之間的心結還是沒有解開。
「看到心上人就呆住,連如何走路都忘了。」為她引路的齊士麟嘲諷的笑道。
田飄飄臉紅的回頭,「你胡說什麼?人家是有婦之夫,別壞人名節。」
「壞他名節還是壞你名節?你也知道人家是有婦之夫,幹嘛還拿那種思慕的眼神看他?」齊士麟口沒遮攔的戲弄。
聽得飄飄沉魚若雁的玉顏一紅,銀牙暗咬,「多謝齊公子帶路,小女子已經找到敖少夫人了,不敢再勞煩你的大駕。」
意思是叫他這個討厭的傢伙走人,愈早遠離視線愈好。
看到她強壓怒氣斂裙行禮,勉強表現出一副有教養的模樣,齊士麟憋不住了,很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不急,不急。反正我也沒別的事,就陪你們一起坐坐。」說著,提走她手上的餅盒,朝紫荊兒跟敖天走過去。
這男人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他難道看不出她在趕人嗎?這種厚顏無恥的男人還真不多見。田飄飄又氣又無奈的想。
齊士麟優遊自在的走到紫荊兒身邊,看到她正望著敖天的身影出神。「站在這兒看有什麼用?有什麼話就走過去跟他說清楚。」
最受不了這種拖泥帶水的場面了。
「齊大哥,你來了。」荊兒收回怔忡的神思,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一抹笑痕,這一笑讓齊士麟發現她比日前又瘦了,額頭上的傷痕也還沒有痊癒,臉上的淤青卻又增加了。「那小子是真的瞎了嗎?我看他是故意的。」生氣的瞪向遠方的背影,恨不得走過去揍他幾拳,把他打醒。
她身上看得到的傷痕就這麼多了,那看不到的傷痕呢?恐怕更多。
「齊大哥,別怪他,他心裡也不好受。」荊兒攔住士麟,為敖天辯護。
「不好受才怪,那小子根本沒有心。」不然怎麼會明知道先前的事都是誤會,還這麼對待她?
「算了,我不在意。」荊兒神情一黯,苦澀的笑。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的,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不論他怎麼對待自己都行。
「你真是個傻丫頭,傻得讓人不捨啊!」齊士麟無奈的搖頭。
荊兒感激地一笑,抬眸看到站在三尺外面若寒霜、不願意走過來的田飄飄,猜想一定又是齊大哥的豪放不羈惹惱她了。
於是走過去,執起她的手,熱絡的招呼道:「田姊姊,你怎麼有空過來?」
「閒著沒事,想跟你聊聊,就過來了。」斜瞪了齊士麟一眼,決定將他當作陌生人,視而不見。「昨兒夜裡一名告老還鄉的尹御醫到衙裡來拜訪我爹,送了盒栗子餅,我瞧著好吃,就想拿來跟你一起嘗嘗,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不會,我正想找人一起喝茶呢!」荊兒笑著,牽起飄飄的手走向齊士麟,想從他手上接過餅盒。
可是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竟然緊緊的抱住餅盒不放。「你說的可是三朝的老御醫尹元鶴,尹神醫?」
「是又怎麼樣?你認識他?」
「不認識,不過知道他在這裡就行了。」開心的將餅盒丟給她,轉身朝敖天飛快的跑去。
急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另一個人。
「他瘋了嗎?」田飄飄望著他興奮的背影問。
「不知道,不過一定是好事。」
齊大哥剛剛說的是神醫嗎?是神醫的話就一定可以醫得好相公的眼睛,他復明有望了!
☆
田飄飄帶來的好消息,同時也帶起了眾人心中的一線希望。
齊士麟徹夜奔至巡撫衙門,表明身份及來意之後,很快的請回尹神醫為敖天看診。不過他開出的醫方卻非常驚人,竟然是要一雙活人的眼睛替換。
這天底下哪有活人的眼睛願意挖出來給人?
尹神醫的醫方太荒謬了,這根本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因此眾人的心又瞬間跌入谷底,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你們商量看看吧!時間要快,敖公子的眼睛不能再拖了,時間一久,就算有活人的眼睛願意相贈也沒有用,連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意思是說敖天的眼睛不醫治,連生命都會有危險嗎?荊兒不由自主地顫料,驚慌痛楚地撫住胸口。
「用……用我的眼睛來換給他。」話就這麼不經思忖的說出來,只要能醫好敖天的眼睛、能救他的命,哪怕是一輩子瞎了也沒關係。
「少夫人,不可以!」小葉驚喊。
「娘……不要!」敖雲也哭著緊緊抱住她,不要娘像爹一樣看不見。
躺在床上的敖天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激烈的反對,「不行,我不許你這麼做,我不要你的眼睛,聽到了沒有?!」
她怎麼會答應這種荒唐事?怎麼可以為了他,而寧願失去雙眼呢?
他不值得她這麼做。
「我希望能幫你。」荊兒走到敖天的身邊,握住他狂亂四處摸尋的手,將它緊緊的握貼在頰邊。「這是我悄悄向上天許的心願,祈禱能讓你重獲光明,只要你能夠看得見,就算犧牲我一條命也沒關係,更何況祂只是要我一雙眼睛來做交換,這是上天對我的慈悲,我很感激祂讓我心願可以達成。」
晶瑩的淚滴在他的手背上,讓他感覺到她堅毅付出的決心。「不,我不會答應,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他絕對不讓她有機會這樣做。
敖天用力的抽回手,掀開棉被下床,他要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瘋狂的決定。
「齊大哥,拜託你!」身後卻傳來荊兒悲苦的乞求聲,然後就在他手摸到門柱的同時,頸部一痛,人隨即軟倒在地上。
「荊兒,不要,不……要……」這是他昏倒前,最後來得及說出的一句話。
☆
敖天再次醒來時,只感覺到眼睛劇痛,伸手一摸,才發現眼睛上竟然纏著一圈又一圈的布條。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荊兒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