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幹什麼?」身後傳來清麗的呼喚聲,和著風的節奏一起吹入了她的耳中。裴傾朝聲音來源處望去,就看見了史明明。她穿著一襲白狐皮襖子,漆黑的長髮在風中亂舞,形如鬼魅,卻又有說不出的動人。
第一眼見到這個少女時,就覺得她很美,美得已不似人間會有的,現在知道了她就是羅傲的第三個妻子,心中就更多了份同情與憐憫。
裴傾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史明明的手冰涼。
「你在這幹什麼?」史明明又問了一道,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地望著她。
「我在看海。你呢,來幹什麼?她們怎麼放你出來的?」
史明明卻不答她的問題,反而又問道:「看海?上次你告訴我,你在看梅花,為什麼你看東西,都是一個人靜靜地站著呢?沒人陪你?」
陪我?裴傾苦笑了一下,轉身住回走。史明明跟了上來,繼續道:「你好像很孤單啊。」
「是麼?」裴傾淡淡地應著,卻不知該說什麼。把自己的心事說給她聽麼?眼前的這個美麗少女,卻是個瘋子,什麼都不懂……
史明明盯著她的臉,很認真地說道:「唔,你好像很不高興哦。我剛來時,也很寂寞的,沒人陪我玩,我也不高興。」
裴傾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道:「你記得以前的事?」
史明明一呆,臉上頓現迷茫之態:「以前的事?以前的什麼事?」
「你記得你是怎麼來這個島的嗎?」
「啊?我是怎麼來這個島的?」史明明偏著腦袋想了一想,「我想起來了!」
裴傾驚喜道:「哦?快說,怎麼來的?」
史明明一字一字地道:「我,是,飛,來,的!」
裴傾滿心希望,聽得此言後,頓時黯然了下去——唉,她只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瘋子罷了。你想從她身上知道什麼呢?
「喂,喂!等等我啊!」史明明趕了上來:「別不理我啊,我陪你玩吧。」
「玩?你會玩什麼?」
史明明眼睛一亮、驕傲地道:「我會下棋哦!我的棋下得很好哦!連楊素也下不過我呢。」
裴傾心中一驚,立住,向她看去,問道:「你和楊素下過棋?」
史明明甜甜一笑,道:「是啊,我記得很清楚,他下不過我,呵呵。」
「什麼時候的事?還記得嗎?」
「啊?」史明明又露出茫然之色,裴傾一看她這個樣子,知道也探聽不出什麼了,只能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忽聽得號角鳴,間雜著禮炮聲,聲響震天。
史明明嚇得大叫了一聲,躲到了裴傾身旁,裴傾輕輕地摟住她,柔聲道:「沒事的,是號角聲罷了,不怕不怕,我們去瞧瞧去。」當下拉了史明明一齊往聲音來源處走去。轉過一片巨岩,便遠遠地瞧見了那塊「非人間」的迎客巖。岸邊停了一艘非常華麗的大船,氣派很大,陸陸續續許多人走下船,都穿著一式的黃色衣衫。而依羅島這邊,卻有二三十人列隊相迎,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楊素。
奇怪,究竟是來了什麼人,要如此隆重地迎接呢?
正在猜測間,大船上裊裊地走下一個紅衣女子來,雖是相隔甚遠,但仍可感覺到那女子渾身散發著一種慵懶之意,風姿極美,她從船上走下來時的那種嬌柔,竟連身為女子的裴傾都有上前扶她一把的衝動。
她當然沒上前相扶,去扶的是楊素。
只見楊素走上前,以一種很優雅的姿勢把那紅衣女子扶了下來,紅衣女子偏著腦袋,彷彿笑得很歡。兩人緩緩前行,越來越近,那女子的面目終於可以看得清楚點了,只見她眉極長,唇極紅,五官組合在一起,說不出的魅惑動人。
真是個尤物。裴傾暗中讚歎了一聲,然後就發現身邊的史明明臉色越來越怪,口中不停地呢喃著:「不……不……天啊……天啊……怎麼這樣……怎麼這樣……」
「明明,你怎麼了?」裴傾伸手想去扶她,史明明卻一下子掙脫了開去,尖叫著跑掉了。
「明明!」裴傾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史明明就已跑得沒了蹤影,這個瘋了的小姑娘,卻跑得非常快!
她是怎麼了?難道她認識那紅衣服的女子,正滿腹狐疑時,身後傳來了楊素的呼喚聲:「夫人,你來得正好。」
裴傾深吸口氣,行蹤已露,無須再躲藏,便大大方方地轉過身去,臉上綻出一抹微笑,雍容而華貴:「不知貴客來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紅衣女子打量著她,目光閃爍,又是驚訝,又是讚美,也笑了一笑,恭聲道:「哪裡,是小倩冒昧來訪,打攪了。」
楊素道:「這位是我們少主新迎娶的夫人,夫人,這位是海上霸主厲勝天的獨生愛女,巨鯨幫的大小姐厲小倩厲姑娘。」
紅衣女子厲小情笑道:「夫人好,倩兒此來,是有事相求。」
楊素道:「不如先回大廳再細說吧,如何?」
裴傾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厲小倩嫵媚的笑容,和像是能勾魂的眼睛,心中隱隱覺查到了威脅。裴傾的目光望向楊素——這威脅,是來自他嗎?
正好楊素也看向了她,二人目光一接觸,裴傾便立刻轉過了臉,不敢再看,有關於昨夜的記憶又湧上腦海,驀然間,臉紅了。
厲小倩望望楊素,又望望她,彷彿也感受到了在兩人之間洶湧的暗流,她的眼眸閃爍著,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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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內,已擺上了迎風宴,只有裴傾與厲小情坐著,楊素卻只是站著。
厲小倩盈盈一笑,道:「楊總管為何不一同坐下?」
楊素謙恭道:「有夫人和貴客在此,素哪有座位?」
厲小倩搖頭道:「楊總管在依羅島內位高權重,與其他下人怎可相提並論,夫人,您說,是也不是?」
裴傾一直沒怎麼發言,此時見厲小倩把話題轉到她身上了,便道:「來人,為楊素大人加座。」
「不用了,夫人,素還是習慣站著。」楊素對正要搬椅子的僕人們使了個眼色,那些僕人便又站回了原位上。
裴傾看著這一切,思維有點木然,淡淡地想道:「楊素在依羅島的權利似乎真的很大,大概島裡除了羅傲外,第二人就屬他了吧?」
厲小倩不自然地笑了笑,又道:「夫人,小倩這次前來,是為家父求藥來的。」
裴傾抬起了頭,有點驚訝:「厲幫主病了麼?」
厲小倩輕歎一聲,道:「家父日前被歹人所宮,身中劇毒,惟貴島之『遂碧草』可解此毒,故小倩為父求藥而來。望夫人不吝賜藥。」
遂碧草?裴傾把頭轉向了楊素。
楊素會意,答道:「此事事關重大,遂碧草乃依羅島鎮島之寶,歷來不外傳,但與巨鯨幫又素來交好,出於情面,禮當相贈……只是此事須得少主本人親自作主方可。少主現不在島內,我們都不敢妄自作主。」
厲小倩凝視著裴傾道:「夫人也不能作主麼?」
裴協心中苦笑——我這個夫人,怕是連下人還不如……遂碧草是什麼,我都不知道呢。
楊意知她尷尬,便又道:「夫人向來不過問這些事情,厲姑娘也不用心急,我可以飛鴿傳書給少主,徵求他的同意,最慢不過三天,便能給姑娘答覆了。」
「三天……」厲小倩沉思了一下,道:「那只能打擾了,因為看來我是不得不在這裡住上三天了。」
楊素笑道:「厲姑娘是貴客,平日請都請不到,何來打擾之說?素馬上安排下人為姑娘佈置住處。」說罷轉身離去。
厲小倩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了,才回眸,對著裴傾笑了一笑,道:「早聞依羅島的總管楊素大人沉穩幹練,謙和有度,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啊!只是——」
「只是什麼?」
厲小倩靦腆一笑,道:「只是沒想到,他的外形竟然也如此俊逸儒雅,風度翩翩。」
裴傾凝視著她的笑容,持筷的手僵住了。
迎風宴在不知其味下慢慢進行,裴傾只覺所有的東西吃到嘴裡,都是苦的,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熬到了結束。她放下筷子,站起來時,竟覺身子是虛脫的,疲憊得要命。
楊素滿面笑容地回到廳上,道:「已為厲姑娘準備好下榻之處了,駐琴小築。希望姑娘會喜歡。」
裴傾吃了一驚——讓歷小倩住駐琴小築?那不是二夫人冉綠的地方嗎?
厲小倩笑道:「駐琴小築,好清雅的名字啊,光聽此名,我就已經喜歡上那地方了。」
「很高興厲姑娘喜歡這名字,那麼就讓素帶你前往D巴。」
「如此多謝了,楊總管。」厲小倩轉身,向裴傾行了一禮道,「夫人,那小倩就告退了。」
裴傾扯出一個笑容,道:「厲姑娘請安心住下,遂碧草之事——」她瞥了一眼楊素,「定能給姑娘一個滿意的答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