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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蘇殊

  楊素對她溫柔一笑,將她攬入懷中,輕歎道:「夫人,其實你不必如此。素心中只有夫人一個人,為什麼夫人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呢?」

  「嗯。」裴傾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他手臂上的傷口,便道:「很疼吧?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又流血了。」

  楊素瞥了一眼自己的傷口,淡淡笑道:「素惹得夫人不高興了,流點血是活該的。」

  裴傾嗔道:「你胡說些什麼呀,快坐下,我幫你重新包紮。」當下取了紗布來重新為楊素包紮傷口,傷口雖短,卻很深,似是利器刺入而傷。裴傾凝視著傷口,疑惑道:「看這傷口,好像是飛刀所傷啊。」

  「沒錯.是飛刀。」 

  「看刀身刺人肉中的深淺度與力量,像是江西遂子門的獨家手法,難道這次偷襲依羅島的刺客是來自遂子門?」

  楊素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夫人雖不諳武功,但對江湖中事卻所知頗多啊。」

  裴傾面上一紅,道:「我學武不成,只能改學其他的.但畢竟出身武林世家,所以,江湖上的事還是知道了不少。」

  楊素仍是微笑,卻不再接話,似乎是不想談及此事。裴傾默默地為他包好傷口,轉身剛要離開,手被楊素輕輕一帶,整個人頓時倒人了他的懷中。

  呼吸夾帶著溫柔,撲面而來。黃昏的最後一抹餘輝自窗口映進來,襯得雙眸璀璨如星。這個男人,似乎只用眼睛,就能說話。

  「我——」裴傾張開嘴,剛想說話,楊素的唇就輕輕地印了下來,吞沒了她接下去想說的話和思維。

  剛才包紮傷口所用剩的那卷白紗從桌上掉了下來,一直滾開去,延伸到了內室的床邊,紗盡,停住。一隻靴子踩過那條白紗,黑黑的袍子飄落,覆蓋住了地面,如同夜幕,覆蓋住了整個世界……

  **  **  **

  裴傾微笑著醒了過來,她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又是那淺米色的流蘇。沒有風,流蘇靜靜地垂著,仿若一個天荒地老永恆不變的承諾。

  她忽然想起了楊素,生怕與昨日一樣醒來後不見人影,急忙扭頭看去,便看見了身邊男子如玉般的容顏。

  還好,他還在,沒走。

  淺淺的光線透過窗子照進房間來,外面的天,還只是濛濛亮。但,僅僅這一抹微弱的光線,便已足夠她將楊素的臉龐看清楚。

  他的眉很濃,高高挑起,顯露著高傲與尊貴,但眉下的鼻子又極是挺直秀氣,薄薄的唇線條很美,緊抿時就是倔強,而微笑時就變得溫柔。都說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那麼眼前這個儀表出眾的依羅島第一家臣,又算是多情,還是無情呢?

  裴傾俏俏地伸出手指去想碰觸他的唇,可指尖還沒到,手已被他一把抓住。楊素睜開眼睛,目中帶笑地望著她。

  啊,他醒了?裴傾想把手縮回來,卻被抓得更緊。楊素的語音輕鬆,似是調侃:「夫人,偷香被我抓住了。」

  裴傾臉頓時紅了,惱羞道:「胡說八道,我哪有?」

  「那你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在下幹什麼?」

  「我……我……」裴傾支吾了幾聲,找不出個合理的借口,眉毛一挑,哼了一聲道:」好吧,就算我在看吧,那又怎麼樣?」

  楊素呵呵地笑了起來,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道:「夫人也會耍賴,這可不好哦。」

  裴傾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臉上的笑容漸漸逝去。

  楊素奇怪於她表情的變化,便道:「夫人,你在想什麼?」

  裴傾推開了他,坐了起來,眉間便襲上了一縷輕愁,過了半晌,方道:「素,我們這樣……算不算背叛?」

  一語問中了最關鍵的忌諱,楊素的臉也一下子沉了下來,默然不語。

  裴傾低著頭,輕輕道:「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從小,娘的經歷就告誡我,做人,不能走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錯!尤其是感情……我,會不會也走和她一樣的老路,一樣的命運,然後,把罪過遺留給下一代人?」

  楊素的目光閃爍個不定,如臉色一般的陰沉,此時的他,看起來竟有些可怕。只是裴傾卻沒有注意到,仍是道:「為什麼世事如此的奇怪呢,為什麼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竟是如此的迷離而且倍受捉弄?如果我不是裴家堡的長女,不需要為家族而犧牲我的婚姻.如果我不是嫁到依羅島來,如果我沒有遇見你,我的人生又會是個什麼樣子?不管如何,必定有著很大很大的不同……」

  「夫人可是後悔了?」楊素的聲音冷漠地響起。

  裴傾搖了搖頭,道:「不,我不後悔遇見你,也不後悔愛上你,一點也不!甚至,我認為能夠遇見你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快樂。你不知道,我從小有多寂寞,除了我娘,沒有其他人關心我,沒有其他人疼我。我拚命地學習,引起了父親的注意,可他對我也從來沒有太過親切的表情,堡裡的其他長輩們,表面上雖然不說什麼,可我知道,在他們心裡,其實都不太看得起我和我娘……我過得很不開心,我每天的日子都是壓抑著的,直到出嫁,直到遇見你!來島途中你保護我,為我療傷,來到島後又一直照顧我,憐惜我……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好過,真的!我所有的偽裝到你面前都一一褪去,只剩下脆弱和無助……素,我不後悔,真的,一點都不後悔!……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我,包括我的理智,包括我從小所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訴我,我這樣做是不對的!身為一個妻子,我不該和夫君以外的男人產生感情!可是,我偏偏沒有辦法抗拒,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緊緊摟住楊素,哭了起來,「楊素,楊素,楊素———」

  淒婉的呼喚著這個佔據了自己生命中大部分內容的名字,裴傾的身軀顫抖得如同風中的花蕾。楊素臉上的陰沉之色漸漸淡去,最後換上了愛憐,他長歎一聲,將裴傾攬得更緊,柔聲道:「我在,我在,我一直在這。不管有什麼事,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的,不害怕。嗯?」

  他溫柔的語音減輕了裴傾心中的罪惡,她慢慢平靜了下來,低聲道:「我會不會下地獄?」

  楊素的目光閃了一下,又復平靜,緩緩回答道:「如果下地獄,就讓我們兩個,一起去吧。」

  帳幔上的流蘇,忽然無風自動了起來,款款地,像承諾在起舞。

  **  **  **

  裴傾伸出素手,支起了窗子,屋外,又下了一夜的大雪,庭中的梅花開得更艷了。

  翠兒捧著新做好的棉襖進來,恭聲道:「夫人,請更衣吧。」

  裴傾望了望床上凌亂的被子,又望了望翠兒平靜到近乎木然的神色,心中又不安地跳了起來:「她——不可能不知道楊素昨夜在此留宿吧!可為什麼她的表情中沒一點好奇或是驚訝或是鄙視的神色呢,難道是因為楊素在依羅島上勢力實在太大,沒人敢過問他的事情?還是這類的事情翠兒已經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

  越想心中越是亂成了一片,連翠兒叫了她幾聲,都沒聽見。

  「夫人!」翠兒挨近她耳邊叫道。

  裴傾猛然一驚,這才回過神來,尷尬道:「啊,什麼事?」

  翠兒向門外努了努嘴。裴傾順著視線望過去,就看見厲小倩儀容整齊地站在庭院中微微笑道:「夫人早啊。」

  昨日雖然是得到了楊素的保證,但看見這個女子,不悅感還是劃過了心頭。裴傾正了正臉色,淡淡點頭道:「厲姑娘也早。」

  「我是不是打攪夫人了?」

  「哦,沒有。厲姑娘有事?」

  厲小情盈盈一笑,容色更見嫵媚,道:「今天天氣很好,小倩初來貴島,想四下走走散散心,但不知夫人有沒有時間,可否領我在島上參觀一下呢?」

  裴傾怔了一怔,轉念一想,反正無所事事,陪她一行也好。當下道:「好啊。」

  厲小倩喜道:「太好了,真是多謝夫人了。」

  正如她所說的,今天天氣極好,陽光很是明媚,曬在身上暖暖的,讓人很容易產生慵懶的感覺。

  裴傾帶著她慢慢而行,一路上指點風景給她看,路過明棋小築時,裴傾停了一停,想起昨日史明明在海邊見到厲小倩時便嚇得掉頭就跑的情景,暗自道:「如果帶她進去,明明見了她不知道會不會又發瘋……為免事端,還是不帶她進去了吧。」

  於是道:「厲姑娘,這裡面住的是個病人,只伯此刻還沒醒,我們就不進去打攪了吧?」

  厲小倩張望了一番,笑了笑道:「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

  當下繞過明棋小築又向前行,不一會便走到了銀樓前。裴傾道:「這是楊素……大人住的地方。」

  厲小倩眼睛亮了起來,道:「這就是楊總管的住處麼?不知小倩可不可以進去一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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