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理解為了利益而結婚,更想像不到一個女人結婚後發現自己的丈夫在外面金屋藏嬌時,心中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像郭雨真那樣高傲的千金小姐,能允許這樣的事嗎?
就算對方能忍受,她自己的良心也過不去!
如果她的幸福,必須傷害別人才能得到,那她,如何能要?
這種充滿謊言的幸福,她要不起--
初蕾茫然地走在街上,雨點和淚水,在她眼前朦朧成一片,她什麼也看不見,心痛得無法呼吸。
她像木頭人似的走著,全沒注意到自己正身陷下班時刻的車陣裡,四周喇叭聲此起彼落地狂嘯。
忽地,一輛轎車強行轉彎,另一輛車閃避不及,車頭一轉,車身狠狠擦撞過她。
她無助地癱軟在地,意識霎時昏厥,雪白的衣衫,以及從她雙腿間,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在濛濛雨霧裡,顯得格外淒迷--
第七章
當初蕾恢復意識時,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片蒼白。
蒼白的天花板,蒼白的被單,以及坐在床畔守著她,臉色也同樣蒼白的男人。
男人長得十分好看,眼神內斂溫煦,全身上下帶著股斯文沈穩的味道。
「妳醒來了。」見她悠然醒轉,男人總算安下了心,眼眸染上淡淡笑意。
她呆呆望他,奇怪他的笑容競讓自己感覺奇異的安心。「你是誰?」
「敝姓黎,黎翼恩。」男人簡短地自我介紹。「剛剛真不好意思,都怪我太不小心,撞傷了妳,還差點害妳流產。」
「流產?」初蕾一震,驚彈起上半身。「這麼說我真的懷孕了?那寶寶呢?寶寶沒事吧?」
「寶寶很平安。」黎翼恩趕忙安撫她。「醫生說妳只是稍微動了點胎氣,在醫院休息兩天應該就沒事了。」
「喔。」初蕾惘然。
她腹中的小生命沒事,還平安地活著。她放下心,又忽然悲從中來。
她為最愛的男人懷了孩子,可是他卻即將娶別的女人,這孩子,終究只能成為私生子嗎?
「妳別擔心,只要好好靜養就沒事了。」黎翼恩繼續安慰她。
她點點頭,勉力朝他一笑。「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應該的,是我的錯啊。」黎翼恩再次致歉,頓了頓。「對了,還沒請教小姐貴姓芳名?要不要我替妳通知妳先生來看妳?」
她先生?
初蕾黯然垂下眸。「我姓梁,梁……莉莉。」出於某種想逃避的心思,她下意識地不想道出真名,隨口將英文名改成中文。「我沒有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麻煩了,我一個人就行了。」
「那怎麼可以?」黎翼恩不贊成地蹙眉。「至少讓妳的家人來照顧妳。」
家人?初蕾語氣更加蕭索。「我媽要是知道我懷孕了,一定會很煩惱的,我不想驚動她。」
黎翼恩凝望她,眼底掠過一絲瞭然,他體貼地不再追問。「那麼我留下來陪妳吧。」
「你留下來陪我?」她愕然。
「妳一個年輕女孩,又懷孕又受到驚嚇,我怎麼能把妳一個人丟在這裡?」他溫文地微笑。「反正我也沒什麼要緊事,留下來陪妳說說話也好。」
她怔怔地望他。為什麼這陌生男子要對她這麼好?為什麼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竟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可是不知為何,雖然她與他只是初次見面,她卻覺得自己可以信任他,甚至有股衝動想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說給他聽。
她看著他,眼眶不知不覺紅了。
他彷彿也看出了她心情的激動,起身倒了杯溫水給她。「喝一點,鎮定一下。妳肚子餓嗎?想不想吃東西?」
她搖頭。
「那麼妳說吧。」他柔聲鼓勵她,看透了她的心思。「我聽著。」
眼淚霎時決堤。
她忽地崩潰了,再也無法假裝堅強,迷濛著眼,哽咽地對一個陌生男子和盤托出心事。
她告訴他,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可他,卻為了家族事業,決定與另一個女人結婚。
她能明白對方的苦,卻無法說服自己用謊言編織兩人的未來。
與其彼此傷害糾纏,她寧願選擇離開。
她說著的時候,黎翼恩只是靜靜地聽,溫文的眼很包容地看著她,握住她的手傳來關懷的暖意。
拉拉雜雜道出原委後,她接過他遞來的紙巾,吸了吸鼻子,覺得心情好多了。
「妳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黎翼恩問她。
「我不知道。」她茫然。
「妳不打算告訴他妳懷孕的事嗎?」
她默然,良久,哀傷地搖了搖頭。「他都已經要結婚了,我不想增添他的困擾。」
「是他對不起妳,他本來就該好好對妳交代。」黎翼恩語氣稍嫌嚴厲,似乎頗為她感到不平。
她不說話,不安地動了動。
「難道妳願意就這麼放他跟別的女人結婚嗎?」
「我不想成為他的阻礙。」她緊緊絞扭十指,嗓音沙啞。「他有他的苦衷,他答應過他父親,絕不能讓公司倒的。」
「不讓公司倒閉的方法有很多種,不一定非選擇利益聯姻不可。」黎翼恩還是不以為然。「那男人到底是誰?如果妳開不了口,我替妳去跟他說。」
「不用了!」初蕾驚得一顫,忙搖手。「我很謝謝你的好意,但這是我跟他的問題,我……我自己會處理的。」
黎翼恩一愣,這才察覺自己過於激動,略微尷尬地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多事。」
「沒關係,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初蕾感動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你,就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我也是。」黎翼恩微微笑。「也許是我們之間有緣分吧。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請儘管說,我一定盡力。」他真誠地說道,看著她的眼神,好溫柔。
初蕾眼眸一酸,差點又掉下眼淚,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真的很謝謝你,黎先生。如果方便的話,我的確想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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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蕾失蹤了!
自從那天與他通過電話後,她便不知蹤影,他到了約會地點等不到她,殺到她住處去找也不見人,還把與她同住的室友也弄得緊張兮兮。
隔天,她沒來上班,也不請假,Call她手機老是收不到訊號。
起初他以為她回台南去了,從人事部調到了她母親的聯絡資料,為免驚動梁母,他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最後確定初蕾並未回家。
她不見了,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一樣,芳蹤沓沓。
她是有意躲著他吧?她就這麼不能原諒他的決定?
該死!程昱鴻懊惱地倒落沙發,瞪著桌上的瑪莎拉蒂Tipo 26模型車。
這台模型車,正是他與初蕾初次見面時,指著她責問的那一台。那天他走進這間董事長辦公室,乍見一櫃的模型車,又驚又喜,卻也忍不住狂怒。
他不明白,最反對他的夢想的父親,為何又要把他最愛的這些汽車模型擺在自己的辦公室?他不懂父親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態。
焦躁不安之際,他見這台Tipo 26撞凹一角,索性藉此狂飆一頓。
那天,台北喜福的職員上自飯店經理,下至清潔女工,全被他的陰陽怪氣嚇得噤聲不語,只有初蕾,不但勇敢面對他莫名其妙的脾氣,還主動提起他父親是多麼珍視這些模型。
看出他們父子不合,她竟不自量力地想撮和他們。
她真是個傻丫頭,多管閒事的笨女人,她單純得教他想冷嗤,卻也令他禁不住心折……
程昱鴻捧起模型,中指輕輕地畫過那掉漆的部分。
這台Tipo 26之所以對他而言別具意義,並不只是因為它是瑪莎拉蒂的經典車款,更因為它是第一件父親幫著他一起完成的作品。
之後,父親便總是忙於工作,很難得再分出時間照顧他,以及他的模型車。
那時候的他,坐在這間辦公室裡,一邊做著自己的模型,一邊也會期盼地望向工作忙碌的父親。
期盼他偶爾的關注,偶爾投來的讚許微笑,那會令他小小的心靈,瞬間滿是歡喜……
「我以為妳會懂的,初蕾。」程昱鴻撫摸著模型車,沙啞地呢喃。
他以為她一定能懂得他的苦衷,能明白他為何必須進行與郭雨真的權宜婚姻,他以為她懂的。
「為什麼要躲我?妳究竟上哪兒去了?」他閉上眼,痛楚的嗓音與一顆心,都像失了根的浮萍,在靜謐的空氣中飄蕩。
已經十天了,他卻絲毫得不到她一點消息,十天來,他的生活步調全被打亂了,連工作也無法專心,整天只是胡思亂想。
他從不曾如此掛念過一個人,甚至連半夜都會冷汗涔涔地驚醒,害怕初蕾是因為氣他打算跟郭雨真結婚,做出什麼傻事。
不會吧?
一念及此,程昱鴻驀地打了個冷顫,睜開眼,空白的眼神茫然四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