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們別鬧了。呃,我差不多可以下班了,先走嘍。」
「ㄟ--給我凍住!話不說清楚可不放妳走!」一個同事笑嘻嘻地強拉住她。
「對啊。這麼急幹麼?趕著去約會?」
「哎!妳們別鬧了啦,我真的該走了。」晚上八點要約會,她還想先回家換一套美美的衣服再赴約呢。
初蕾急著想擺脫同事們的糾纏,可惜如意算盤打不響,不但同事不放她走,連領班都過來插一腳。
「初蕾!妳先別下班,留下來幫忙。」
「咦?」她愣了愣,焦急地解釋。「可是我今天上的是早班啊,現在已經五點多了,我等下還有事--」
「叫妳來幫忙就過來!晚一點下班會死啊?」領班厲聲斥責,拉她出休息室。
「二桌的客人指定要見妳。」
「是熟客嗎?」
「是貴客!別問這麼多了,總之人家要妳去妳去就是了。」
「那好吧。」初蕾勉強點頭。「可是領班要答應我,服務完這個客人就讓我下班喔。」
「知道了!別跟我討價還價的!」領班不耐。「快去吧。」
初蕾略略整了整儀容,往靠窗的二桌走去,下午茶時段剛結束,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香榭苑只有幾個上晚班的同事忙著重新佈置餐桌。
二桌邊,坐著一個穿著香奈兒粉色套裝的女人,側著臉,正無聊似的凝望著窗外。
初蕾接近她,習慣性地露出甜美的笑容。「小姐妳好,請問需要什麼樣的服務?」
女人回過頭,揚起清艷照人的美顏。
初蕾一震。是郭雨真!
她心跳失速,十指不安地絞扭在一起。
相較於她的緊張,郭雨真顯得鎮靜,纖纖玉手不慌不忙地端起水杯,淺抿一口。
「請問……郭小姐有何指教?」初蕾澀澀地問。
郭雨真淺淺挑唇。「沒事,只是想跟妳說聲抱歉而已。」
「抱歉?」
「上次在宴會裡,我不小心撞到了妳,真是不好意思啊。」郭雨真悠悠道歉,明眸卻掠過一絲挑釁。
她到底想做什麼?
初蕾狐疑,卻只能苦笑。「沒關係,郭小姐,那次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讓妳難堪,昱鴻好像很不高興呢,事後還說了我幾句。」郭雨真嬌氣地噘起紅唇。
「啊。」初蕾不知該說什麼,尷尬地應了聲。
郭雨真忽地橫她一眼,目光凌厲。「雖然昱鴻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很照顧你們這些員工的。」
「嗯,董事長確實很照顧我們。」
「他對喜福,有很深的情感。」
「是啊。」
「我想,他心中一定很清楚,誰是那個最能幫助他的女人。」郭雨真若有所指。
初蕾心跳一停。她的意思是她才是昱鴻的良配嗎?
郭雨真微微一笑,有意無意地抬高右手,秀出圈在無名指上美麗的鑽戒。
「昨天晚上,我最愛的男人向我求婚了,我很開心。」她輕輕地、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初蕾僵住身子,眼眸乾澀地瞪著鑽戒,腦海不禁浮現那天在辦公室外窺得的畫面。
這戒指,難道是昱鴻曾經拈在指間把玩的那一枚?這閃亮到近乎刺眼的鑽石,會是她曾經看過的那一顆嗎?
昱鴻他……向郭雨真求婚了?
不!不可能!初蕾激動地在心底反駁自己。他說過,他一點也不喜歡郭雨真,他愛的人是她,是她啊!
「恭、恭喜妳,郭小姐。」她吶吶地開口。那枚戒指,絕不可能是昱鴻送的,不可能!
「謝謝。」郭雨真優雅地道謝。「算來妳跟我也挺有緣的,等婚禮喜帖印好了,我再請人送一張給妳吧。」
「不、不用了,我--」
「當天我也會請很多豪門貴公子來喔!是釣金龜婿的好機會,妳可要好好把握。」郭雨真笑盈盈地,沒讓她有說話的機會。
初蕾咬唇。
「我差不多該走了,妳幫我結個帳吧。」郭雨真笑著將黑色的帳單夾遞給她。「房客的話,應該只要簽個名就可以了吧?」
「房客?」初蕾愕然。她昨晚住在這裡?
她低下頭,打開帳單,赫然發現裡頭夾著一張房卡,房卡上,清清楚楚地標示著房間號碼--
1601。
郭雨真昨天晚上,住在1601號房?
初蕾眼前一黑。那是程昱鴻專屬的套房啊!除非他同意,沒有人可以擅自住進那間房。
他們倆昨晚在一起?在1601號房?
「……妳還好吧?梁小姐,妳臉色看起來很蒼白。」郭雨真嬌脆的嗓音拂過她耳畔。
她置若罔聞,手一顫,帳單與房卡同時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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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好大。
初蕾站在飯店側面,專供員工出入的門口,愣愣地瞪著門簷外教滂沱大雨給佔領了的世界。
雨太大了,她沒帶傘,恐怕得招計程車坐吧。
看這樣的雨勢,路上應該會塞車,她還要先回家換衣服嗎?還是應該直接去赴約?
她垂下眼,望向自己身上一襲簡單的洋裝,洋裝顏色雪白,和她現在的臉色一樣。
她若是這樣現身在昱鴻面前,他說不定會以為自己見鬼了。
初蕾茫茫然想,嘴角牽起自嘲的苦笑。
還是先回家吧。她決定,雙腿卻黏定在地面,一動也不能動,她瞪著自己好像一瞬間失去知覺的腳,感覺好荒謬。
她不知道怎麼回事,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的腦子完全成了一團漿糊。
過了許久之後,她才恍然驚覺自己竟在無意間按下手機按鍵,耳畔正聽著鈴聲陣陣作響。
她在做什麼?她愕然瞪大眼。她竟然在打電話?
「初蕾嗎?」或許是正在開會吧,程昱鴻的嗓音壓得極低。「妳是不是收到我的花了?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方便跟妳講話……」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昱鴻。」機械化的聲音從她嘴裡吐出來,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
「什麼事?」
「你昨天晚上在哪裡?」她木然地問。
「昨天晚上?怎麼,查勤啊?」緊繃的嗓音聽得出來有些不悅。「有話等下再說,我在開--」
「你向郭雨真求婚了,對不對?」直到這話問出口,初蕾才感到自己又恢復了知覺。她的手在發抖,喉嚨發酸,胸口悶悶地發痛。
程昱鴻沈默半晌。「是郭雨真告訴妳的嗎?」
「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只要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他沒說話,像是正思索著該怎麼跟她解釋。過了好片刻,當初蕾以為他打算就這樣折磨她到天長地久時,他總算開口了。
「這件事我本來打算晚上告訴妳的,沒想到妳會先一步知道。」
初蕾心一沈。他果真向她求婚了!
「聽我說,初蕾,這只是緩兵之計,妳也知道我很需要盈泰的貸款。」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打算利用她,並沒想要真的跟她結婚嗎?」她奇怪自己怎麼還能理智地繼續追問。
他再次沈默。「我會想辦法拖延婚事,不過還是要做最壞的打算。」
初蕾胸口如遭重擊。「你真的要跟她結婚?那我……怎麼辦?」
「我不會虧待妳的,初蕾,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妳。」他允諾。
「怎麼照顧?」她忍不住諷刺。「把我養在金屋裡做情婦嗎?」
他聽出來了,語氣跟著森郁。「只是暫時而已。我答應妳,等喜福的情況好轉,我馬上跟她離婚。」
「你之前也說過,你跟她約會只是敷衍而已。」她已經無法相信他了。
「妳這意思是不相信我嗎?」他厲聲問。
「你要我怎麼相信?」她傷心地反問。
「妳不是答應過我嗎?妳會一直相信我!」他指責似的低吼。「妳忘了嗎?」
「……我沒忘。」
只是她的心,涼了。
沒想到她愛上的,竟是這樣一個卑鄙的男人。
他可以一邊跟她親熱,一邊跟另一個女人上床,而她肚裡,居然還懷著他的孩子。
等他跟郭雨真結了婚,她遲早有一天也會懷孕……
酸嘔感猛然襲上初蕾喉頭,她伸手摀住嘴,眼眸強烈刺痛。
「妳一向那麼善解人意,我以為妳會明白我的苦衷。」他說話的聲音像從齒縫間逼出來。
她霎時全身冰透。他這是在責怪她?
「電話裡說不清楚,晚上我再慢慢跟妳解釋,妳等我,聽到沒?」他霸道地囑咐。
她沒回答,手機松落在地,電池蓋與機殼分了家。
她看也不看一眼,漫步踏入雨簾裡。
沉重的雨點宛如炮彈,一顆顆在她身上爆開,她全身都痛,從完全看不清的眼,到碎成一片片的心。
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這件事,她其實一直隱隱約約知道,只是她從來不肯好好正視。
直到今天,這個男人為了保住家族事業,決定迎娶另一個女人時,她才不得不承認與他的相識從頭到尾都是個錯。
一個美麗得教人哀傷,卻也醜陋得教人失望的錯誤。
上流社會的兩性遊戲,不是她能理解的,她只知道愛一個人就要專一,而婚姻是一生一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