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怕,耐雪,」母親冷如刀鋒地說,「什麼事都有媽媽替你解決!」
天威皺皺眉,收住了本欲邁出去的步子,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怎麼?沈耐雪,到今天才想起該怕我嗎?」他嘲弄地。「你忘了我們的交情?嗯!」
「不必胡言亂語,我們不認識你,」母親握住耐雪顫抖的手。
「走,我們走!」
「嘿!老太婆,你女兒在我床上睡了幾個月呢,不認得!」他誇張地。
耐雪的臉變得紙一樣的白,天威,為什麼?天威,不是結束了嗎?為什麼還不放過她?他可是故意說那些話來羞辱他們母女?上帝!
「你——」母親也氣得說不出話。
「沈耐雪,你好像過得很不錯嘛,是不是?」天威斜視耐雪。
「你那個程經理對你一往情深啊!」
「你——到底想怎樣?」耐雪咬著牙。
「想怎樣?」天威眼中掠過一抹奇怪的神色。「問得多莫名其妙,我站在這兒就一定來找你的?你不知道你樓下住了個有錢的黑市夫人嗎?」
「你——」耐雪吸進幾乎已衝口而出的無恥兩個字,拖著母親大步走開。
背後傳來一陣又一陣天威的笑聲,像一把荊棘,每一根都刺在耐雪的心上。天威,是她看錯了?
「媽媽,」耐雪含淚地望住母親,說出一句她想說而始終沒說出的話。「我錯了,以往的一切全都錯了,請你以後告訴我哪一條是我該走的路,我一定聽話!」
「孩子——耐雪,」母親是堅強的,她甩一甩頭,使那陣高興的心酸迅速消失,她擁著耐雪的肩,跳上一輛計程車。「不必說了,我相信以後你走的路一定是正確的,我有信心!」
信心,正是耐雪所需要的,也是天威所找尋的,天威來到耐雪門外,他幾乎站了一夜,這一夜中他想了好多,好多,或者——耐雪願再一次伸出援手?一個小雜貨店,十元、八元,醬油、糖、汽水也未嘗不是一種生活。他厭倦了、疲乏了,也心灰了,只要耐雪諒解,就——就讓他回頭吧!也許上天注定讓天威賺雜貨店的蠅頭小利,他不必再辛苦又痛苦地和命運搏鬥。
他想了好多向耐雪求恕的話,這一回他告訴自己是真誠的,如果再騙耐雪的話,他——不得好死!但——但見到耐雪時,她竟是一臉驚懼的躲到母親背後,而她母親滿臉的恨意挑起了天威的怒火,於是想了一夜的話都說不出,說出來的卻是傷人又傷己——
罷了,罷了,這是命運,認命吧!
天威再站了一陣,攔了一輛計程車,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說了家裡的地址——父母和天智的家。
他想回家了?然而家未必是每一個人的避難所,也未必是每一個人的安樂窩。
他一步步走上樓,奇怪的是心中再無任何感覺,非常的麻木。打開門,他看見在沙發上看報的妹妹。
「哥哥?!」天智十分意外。「這麼早你——」
天威搖搖頭,木然地坐下來。
「我從耐雪那兒來,她已經回家了,她母親的家!」他淡淡地說。
「怎麼弄得這樣糟?一點沒有挽回的餘地?」天智盯著天威。
天威眼光閃一閃,剛才耐雪不懂的意思天智卻懂了,他們是從小在一起的兄妹。
「挽回?」天威冷笑。「誰稀罕?還怕找不到妞兒?」
「哥哥,你在跟自己過不去,」天智歎一口氣。「你若跟耐雪好好講,她不會不給你機會,你太倔強了!」
「誰要她給我機會?」天威漲紅了臉,被天智看穿了心事是難堪的。
「為什麼不要?哥哥,不能再這樣下去,那只會是死路一條,你看不出嗎?」天智擔心又惋惜地。「跟耐雪在一起至少她能幫你!」
「幫我?」天威哈哈大笑。「她為我盜用二十幾萬公款,你知道嗎?」
「啊——」天智變了臉色。
「別擔心,程思堯不會要她坐牢的。」天威不屑地笑。「他等著她進教堂呢!」
「程思堯?」天智不知道怎麼突然多出一個人來。
「沈耐雪的經理,程之洛的哥哥,」天威長長透一口氣。「上一輩子這一家姓程的人一定得罪過我,要不然怎麼全撞到一起了?」
天智定定地凝視天威,對這惟一的哥哥,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是無能為力的,她知道!
「那——現在你有什麼打算?」她問。
「打什麼算?走一步算一步咯!」天威毫不在意。「這一陣子手氣真壞,輸了美虹七十萬!」
「美虹?!誰?」天智驚呆了。
「不相干的賤女人!」天威的臉有些發紅,畢竟這是很丟臉的事!
天智想一想,立刻明白了,她的臉也變成紙一樣。
「我知道了,耐雪就為這件事離開,」她沉著聲音說,「哥哥,你——太過分了,我想不到你會這樣!」
「怎樣?」天威故作不在乎狀。「有錢女人送錢上來,難道我不要?」
「你——哥哥,你真是我哥哥?你真是傅天威?」天智的眼淚流出來。
天威臉上肌肉一陣痙攣,他霍然站起來。
「傅天威已經死了,再見!」他轉身就走。
「等一等——難道已遲得沒有回頭的機會?」天智淚流滿面。
「今天早晨以前或者有,現在——沒有了!」他肯定地說。
「你忘了曾經有個哥哥吧!」
他可是指耐雪不再給他機會的事?哦!耐雪,怪不得耐雪,她實在受夠了!
「不是曾經有,是一直都有!」天智靠在門上。「哥哥,耐雪那兒沒有機會,你回來吧,家——總是家!」
「家?!」天威冷笑著四周望望。「就是這個家,它看著我漸漸長大,為什麼不教育我?」
「你——也不能怪他們,」天智抹一把眼淚。「他們」是指父母。「你是該回軍校的!」
「那就怪我自己吧!」天威大笑著揚長而去。「我自己做的事總得自己擔當!」
「天威——」天智叫。
他已消失在樓梯下。
天智心中突然浮起一抹恐懼,天威此去——他還會再回來嗎?
背後門在響,睡眼收惺忪的母親走出來。
「是誰?我聽見你在跟人說話!」母親望著女兒。「咦,你哭過?」
天智默默關上大門,又默默走進客廳。
「天威回來又離開,」她心中忽然冒出一線希望。「他搞得很慘,媽媽,你能不能幫他?」
「幫他?我怎麼幫他?」母親蠟黃的臉看不出親情。「我有錢早就還債了,還拖到今天挨利息嗎?」
「但是他——媽媽,你明白嗎?哥哥不回軍校就是想替家裡還債,他是為了我們家!」天智不能不說。
「誰不是為了這個家呢?」母親點起一枝香煙,淡漠得像在說外人的事。「說實話,這麼熬更守夜的,還要——冒此風險,難道我為自己?只是我一個人,一張嘴,我只穿一件衣服,吃一碗飯,我是為什麼呢?」
「媽媽——」天智心好冷,但——她又怎能忘了天威離開時的神情,那似乎——孤注一擲了,他會用什麼作賭注?多麼令人擔心,害怕?「哥哥的事你真不理甲他不是你兒子?」
「我自己的事都煩不完,兒子!」母親把煙蒂扔了,站起來往浴室走。「談談看,他到底有什麼困難?」
天智呆怔住了,天威到底有什麼困難她並不清楚,大概說不外乎是錢吧?
「我不知道,相信——他欠了不少錢!」天智說。她以為母親終於心軟了,願意幫忙了。
只聽見「砰」一聲,浴室門關上了,母親根本沒有回答。
天智用雙手掩住臉,她心中狂叫,難道沒有一個人能幫天威?難道天威已無路可走?
☆☆☆
天威似乎轉運了,自從他在保齡球場認識了明珠之後。
明珠相當年輕,大概只有二十二三歲,很漂亮,很有風情,一條緊身黑長褲,一件緊身黑色露胸的襯衫,配著她那雪白的皮膚,艷艷的化妝,那的確相當吸引人,尤其是——她看來富有!
天威急於結識富有的女孩子,因為他已無法從美虹那兒拿到錢,不是美虹不給,而是美虹已無法向酒家再預支,七十萬也不是個小數目,美虹的錢也不是憑空得來,經不起天威這麼狂賭,她只好回酒家上班,等賺到一筆時再找天威吧!
天威無聊之際坐在保齡球場喝啤酒,明珠就在他隔壁台上,很簡單的,你看著我笑一笑,我看著你點點頭,就這麼認識了!
明珠手指上有枚好大的鑽戒,至少三四克拉,明珠手腕上的表是「柏德翡麗」,兩樣東西加起來相信就有七八十萬台幣,而且明珠自己駕一輛「平治四五○」跑車,這樣富有又漂亮的年輕女人倒是少見,居然被天威碰到了,這不是轉運是什麼?
最令人興奮的一點,明珠也愛賭,愛豪賭,於是,天威迅速就和她熱成一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