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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嚴沁

  沛文咬著唇,這時通知哲凡,他會來嗎?一轉頭,他看見正倫。

  「麥先生,請立刻開車去接哲凡來,無論用什麼手段,總之要他來,一定要來!」沛文正色說,「你告訴他——浣思在生死關頭掙扎,只等他來!」

  正倫呆呆地,想也不想,轉身就奔了出去。

  哲凡——會來嗎?

  哲凡!

  第八章

  心馨剛邁出大門就看見前面的秦愷,坐公路局車有伴是很開心的事,她想也沒想揚聲招呼,展開滿臉笑容奔著向前。

  「秦愷,秦愷,等等我!」她抱著書包嚷著。

  秦愷停步,轉身,他永遠是平靜的、是淡漠的,只是眸中有絲特別光亮——是朝陽的影子吧!心馨奔到他身邊,他才牽扯一下嘴角,笑容未現已迅速斂去。

  「早!」他說,「你今天比較早。」

  「是啊!」心馨傻呼呼地摸摸頭髮,「不早也遇不到你,我今天五點多就醒了,再也睡不著。」

  「今天有測驗?」他問。一邊往前走。

  「沒有,甚至沒有英文要背,」心馨搖著頭。「我也奇怪,平常四姐叫幾次我都醒不來,今天特別。」

  秦愷看她一眼,清澈澄透的眸子,白裡透紅的皮膚,一臉的無憂無慮,她單純得不可能有心事,那麼,她特別早醒來不能來算失眠了,像哥哥秦康一樣?

  「你是——有心事?」他還是忍不住問了。

  「心事,怎麼可能?」心馨站定在公路局車站上。「我本來還擔心媽媽,可是現在不擔心了,我發現——根本不需要我瞎擔心,有爸爸呢!」

  「我看見這兩晚都有人送你回來。」奏愷問。他是平和的,任何問題都不會使人不安。

  「是啊!運氣真好,認識一個見習醫生叫戴克文,每天搭他便車方便多了。」她毫無心機。

  秦愷望一望公路一端,還沒有汽車的影子,他的視線收回來落在心馨臉上。

  「哥哥——這兩天很特別、很怪。」他突然說。他神情——竟像想暗示些什麼。

  「我也發覺了,」心馨不在意,「可能是要訂婚、結婚的人心神不定吧!」

  「我看不像,」秦愷微微皺眉,「劉心馨,你可曾——責備過他嗎?」

  「責備,為什麼?」心馨睜大了驚奇的眸子,「他又沒有得罪我,他比我大,我怎能責備他?」

  「那——」秦愷說不下去,心馨的思想和他的不在同一條路上。「可能是我多疑,我覺得他在避開你!」

  「怎麼可能呢?」她哇哇大叫,「昨夜他還在門外遇見我,我們還談得很好嘛!我又不是怪獸,為什麼要避開我?完全沒有道理!」

  「他看來很矛盾,昨夜三個鐘頭他把自己困在房裡,直到你回來。」秦愷以乎很擔心。「他該很快樂才對,我不明白他矛盾什麼。」

  「我們當然不能明白他啦!」心馨說得理直氣壯,「他是要結婚的大人哦!」

  「我們——也不能算是小孩子。」秦愷再望一望公路,車終於搖搖晃晃來了。

  「我們是自以為不小,」心馨故作成熟腔調,「秦康卻從來沒把我們當過大人!」

  「或者吧!」公路局車停在站上,秦愷讓心馨先上,他跟在後面,兩人並肩坐在一張卡位上。

  「他們定了訂好的時間嗎?」心馨問得全無芥蒂似的,她曾傷心流淚過,她真能毫不介意了?

  「不知道。」秦愷淡漠地說,「我的責任只是到了日子去參加宴會而已。」

  「是請吃飯,或是開舞會?」心馨興致勃勃。

  「不知道,」秦愷又看她,「你想——跳舞?」

  「想開開眼界,觀光一下,」心馨伸伸舌頭,笑了,「我們學校不許參加舞會,更不許去娛樂場所,我又要考大學,甚至都沒見過。」

  「很遺憾嗎?」秦愷問。

  「好奇!」心馨皺皺鼻子,「我一直懷疑——嘿!我有很好的舞蹈天才。」

  「是嗎?」秦愷被她的真稚惹笑了,「考上大學你會有時間一展所長!」

  「考不上大學呢?」心馨一下子嚴肅起來,她的個性就是這麼說起風就是雨的。「秦愷,你說我萬一考不上怎麼辦?簡直就沒有臉見人了!」

  「你不能總這麼想,」他搖搖頭,眼光柔和而堅定。「還沒考就嚇壞自己對你沒有好處。」

  「唉!誰能有你『考上台大是意料中事』的把握,」心馨歎一口氣,那歎息和她的人完全不配合。「我雖然很少說,每次想起大學也真害怕。」

  「那就更用功些,少玩一些。」秦愷正色說,「昨夜你沒來補習數學。」

  「對不起,回來晚了,」心馨伸伸舌頭,好俏皮。「我還有一大堆別的功課要做,沒法子。」

  秦愷猶豫一下,他在考慮該不該說。

  「我的意見是——數學這東西要持之以恆,每天去接觸它會有很大的幫助,停一天,隔一天,會使數學鏈子脫節,想再連起來就事倍功半了。」

  「真對不起,我以後一定不缺課,」心馨漲紅了臉,「昨天——我也不是去玩,我陪媽媽。」

  秦愷不語,望著車窗外的中山北踢,好久好久都沒有轉回頭的意思。

  「秦愷,是不是——生我氣了?」心馨小心翼翼地,她一直就有些怕秦愷。

  「你在想什麼?你怎麼不說話了?我今晚補加倍的時間,好不好?」

  秦愷搖搖頭終於慢慢轉回視線。他的神情看來似乎平有些為難,為難?為什麼?

  「你不想替我補習了,是不是?」心馨著急了,她是個敏感的小傢伙。

  「不,」秦愷靦腆地說,像個秘密被人識穿的孩子。「我在想——我該去看看你媽媽。」

  「啊!今天,好不好?」心無城府的心馨立刻高興起來,「放了學我們一起去,你等我?」

  秦愷臉上泛起罕見的淺笑,他還有些臉紅——這孩子,怎麼和秦康全然不同呢?

  「好!你幾點鐘放學?」他問。

  「五點半!」心馨說,「你來我學校門口等我?」

  「好!」秦愷毫不思索就答應了。雖然他下午只有一節課,兩點鐘就放學了,他能等,不是嗎?只不過是三個半鐘頭,就算一輩子——心馨要他等,他也心甘情願,只是——心馨知道嗎?心馨會要他等嗎?「我五點半在校門口等你。」

  心馨心情十分好,下意識哼起歌來,她是個快樂的女孩子,即使有煩惱也是短暫的,她是上帝親手放在人間的一顆最可愛的小星星。

  他們在火車站分手,時間還早,心馨決定走去不遠的學校,秦愷卻上了零南公共汽車,汽車要開時,她還在下面哇啦、哇啦地叫:

  「別忘了五點半啊!」

  秦愷不習慣在公共場合大聲叫嚷,他漲紅了臉,只是點頭,拚命點頭,他怎會忘了呢?這是他和心馨的第一個約會——是約會嗎?

  心馨輕鬆愉快地走回學校,北一女的學生有早讀的習慣,尤其是操場上,許多女孩子拿著書本繞著跑道一圈又一圈地走,一遍又一遍地看書。心馨很少到得這麼早,她也興致奇好地加入了早讀的行列。

  今天是特別的,她想。她起得特別早,又遇見秦愷,特別的是他肯陪她去看媽媽,她更發覺早讀是那樣美好的一件事,空氣清新,記憶力、理解力都特別好,今天又沒有考試,怎麼不是特別的一天呢?

  很快的「朝會」、升旗,開始上第一節課,原是她最怕、最頭痛的數學,她竟也開始有了興趣——秦愷說得對,數學是一條鏈子,每天接觸它,那鏈子一旦被摸熟了,立刻融會貫通了,她現在就有這感覺,數學原來並不難啊!

  下課的時候,她心情好得出奇,今天是什麼黃道吉日呢?她覺得什麼都不同,甚至那位鬥雞眼的數學老師都變得親切可愛。

  校門口傳達室的工友匆匆走到教室門外,他那江西國語一向使人似懂非懂,這一次卻也例外。

  「劉心馨,到訓導處!」他叫。

  心馨一震,到訓導處?又是什麼事?她迅速著一著身上的制服,領章、胸章全有,鞋襪也合格,再摸摸短髮——又是這天然微鬈的頭髮惹麻煩嗎?她已解釋了無數次,教宮、訓導主任也試驗過了,證明她是天然鬈發,甚至浣思也來作過證,又發生了麻煩?

  心馨大步走出教室,奔向訓導處,難道這就是心情特別好、今天一切特別的結果?

  訓導處門外站著一個不該在此地的人,她呆了一下,秦康?他怎麼會在這兒?

  「秦康——」她困惑地叫。

  教官已聞聲走出來,端詳了心馨一陣,說:「你家裡有事,秦先生已經替你請了假,去吧!」

  「我家裡有事?」心馨莫名其妙地叫,「我家裡有什麼事?誰叫你來的?秦康。」

  「哎——」秦康臉色很壞,話也說不清楚,「四姐打電話通知我,叫我來接你——哎!」

  「你快去拿書包走吧!」教官似乎已知道什麼事,一向嚴肅的她竟催心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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