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她也不等小麥開口詢問,慌張地走了。
小麥聽得瞪大眼——說沒古怪,誰信?!
她回頭望了眼小姐,紅蓋頭遮去了小姐所有喜怒哀樂,令她不清楚小姐的想法,但卻為小姐抱不平。
「姑爺這算什麼?」她怒跺了下腳。
江蘺不語。
「這事一定有問題。」小麥漲紅了臉道,「小姐你等等,小麥跟去瞧瞧——」
江蘺一愣,「不……不必了,小麥。」
「不成,一定得去。」小麥踏出裝飾著大紅喜字的房門,「小姐放寬心,小麥去去價回!」
「小麥——」江蘺急忙自行掀起紅蓋頭起身,房門卻已經關上,她奔過去打開房門,外頭已無小麥蹤跡,只有高高的喜燈籠掛在屋簷下。
這……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同江蘺一樣,頭一次進董府的小麥在數不清第幾次的東彎西拐之後,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實她,迷路了。
這董府的僕人個個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不成!走路像是在飛的一般,讓她沒三兩下便跟丟了人,在偌大的董府迷了路,又不能請人帶……誰說不行?她只要推說是出來替小姐拿點心的不就成了?
打定主意,小麥拐回正常的花園路徑上,正想叫人時卻發覺自己已經來到前進的大廈,她還認得小姐拜堂的地方,當然也還牢牢記得那個代為拜堂的姑爺堂弟。
原本還為小姐嫁得好夫婿而心下暗喜,誰知……這個美夢不多久便給喜婆打碎,令她對姑爺更不能諒解。
今兒個她非得弄清楚這婚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可!
小麥偷偷摸摸地接近還亮著燈的大廳,往裡望去,只見三兩個人在那兒似乎商量什麼,可惜這大廳太大了,讓小麥即使拼了命的貼緊耳朵還是聽不真確,不禁在心下暗罵,有錢也不必這樣誇耀啊!害她如今聽得斷斷續續……
「君廷堂兄……」
姑爺的名字!小麥更加聚精會神卯起來聽。
「唉!」是老爺子的聲音。「君廷他……」
咦咦?說什麼?大聲一點哪!
「大伯您放寬心……堂兄……沒……」
再大聲一點哪!
「可陵的媳婦兒……」是說小姐嗎?小麥的耳朵貼得更緊了。「是我對不起她。」
「不是您的錯,大伯。只……」
啊啊?對不起小姐?
小麥愈聽愈迷糊,但既然是「對不起」,一定是有損害小姐的事實才是。可,究竟哪裡對不起小姐?
「不,我……妄想……」
妄想?老爺子真想老牛吃嫩草不成?
「……不恰好……不是……也……小姐好……」
拜託!吹陣風吧!把他們的話吹來我耳邊!小麥聽得心裡急死了,卻總不能出聲去催促啊!
「……福薄……命……」
呀呀?這……這是在說她家小姐嗚?
福薄?命……命不好嗎?為啥會把她家小姐跟這兩個算不上好的形容詞連上串兒?
「君廷堂兄……去……江家小姐……寡……送回江家?」
小麥聽得瞪大了眼,懷疑自己所聽到的。不成不成,事關小姐終身,她得再聽詳細一點。
「不好。」這是那個代為迎娶的堂少爺聲音。「若……出嫁前……沒……」
「但……」
「……毀了……」
裡面好像在爭執什麼?小麥努力再貼緊一點。
倏然爆出一聲怒吼,讓小麥差點往後摔跤——
「難不成要江家小姐為堂兄守寡?!」
寡?守寡?!
小麥倒抽一口氣,不會是她心裡所想的那件事吧?
好在裡面的人火氣似乎上來了,讓小麥不必再辛苦地貼緊耳朵。
「若真要將江小姐送回去,不如一開始便別去迎娶!」
「誰知君廷堂兄——」
「好了!」董老爺疲累地開口,「都是我的錯!」
「大伯!」兩個只差沒動手的兄弟這才悻悻然地同時住了口。
「唉!」董老爺再歎一口氣,「你們別吵了……那不肖兒……」
唉唉,怎麼又變小聲了?讓他們繼續吵嘛!小麥擰著眉,其實也沒心思再繼續聽下去了。
原來……原來姑爺是娶小姐進門沖喜的!更糟的是,姑爺好似已經去了哪!
這……她該怎麼跟小姐說呢!
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小麥惴惴然回到喜房——還是跟人家問路才回得來。
「小姐……」
「小麥!」江蘺一見小麥平安回來,總算鬆了一口氣。
「小姐……嗚……」小姐好可憐!一嫁進董家就得守入門寡!
「小麥?」來不及問,江蘺讓侍女的哭聲給嚇到,只能下意識地摟著如姐妹般一起長大的小麥安慰。「發生什麼事?讓相公或老爺子斥罵了嗎?」她想也只有這可能,可能是讓相公或老爺子發現了行蹤才……
「小姐姑爺他、他——」小麥悲從中來,一想到這麼好的小姐才嫁來便死了丈夫成寡婦就……
她抽噎著把自己拼湊得來的消息順便加油添醋說給主子聽,「老爺子似乎想把小姐送回江府呢!」
江蘺乍聞此言,倏然瞠大眼眸;新婚夫婿去世的消息遠比不上董老爺子欲遣她回江府的消息令她慌亂無措。
董家少爺去世的消息縱然令她有乍然失去依靠的感覺,卻沒有遺回江府這件事讓她恐懼。
她寧願一輩子為無緣得見的夫婿守節,也不願回去!
兄嫂定會為她另覓婚事,但她即使猶是完璧,卻已是再嫁之身,誰知兄嫂會將她許給什麼樣的人家?
隨人擺,這一輩子一次也就夠了,她絕不令自己再次有如砧板上的肉隨人宰割!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小麥惶惶然地問。
她也知道,如今江府做主的是一向視小姐如累贅的大少爺,若將小姐還回府去,小姐的境遇只會更加悲慘,誰知大少爺下次為小姐挑的是哪個腦滿腸肥的富商?只要有銀兩,大少爺才不理會對方人品是否端正、配得上小姐呢!
江議反握住侍女的手,「老爺子是否已經決定?」
「不知道……兩位堂少爺在爭論,小麥不知道老爺子的想法……」
那便還有希望!
江蘺沒時間害怕哭泣,惟今之計她只能振作!
「老爺子應會詢問我的意願,我會懇求老爺子讓我留下。董府不會在乎多養一、兩個女子的。」她話說得堅定,心底卻茫然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不知道老爺子是否會願意留下她,畢竟她一進門,董公子便死去——雖非她的過錯,可誰會在乎?他們眼中只見她剋死了丈夫!
老爺子會願意留下她這剋死了兒子的媳婦嗎?
「咳……蘺……江姑……咳!」他到底該叫眼前的女子什麼?
說是媳婦嘛,混賬兒子沒這福氣,說不是嘛,人家也已經拜過天地,算是董家人;他……該怎麼稱呼她?
一大清早,董老爺便陷入兩難。
江蘺溫婉地喘過小麥獻上的茶水,婷婷走到董老爺身前半矮身舉杯過頂,「爹,請喝媳婦奉上的茶。」
她打定了主意,非得留在董府不可!
雖說這樣有些厚顏無恥,為了自己與小麥,她也顧不得這許多。
董老爺聞言一愣一愣的,他以為媳婦會……畢竟昨晚是洞房花燭夜,多少女子能忍受這樣的恥辱?
一旁的兩個堂少爺顯然為這出乎意料的景況而怔愣住,他們以為,這新入門的堂嫂就算不哭哭啼啼吵著回娘家,也該一臉委屈求大伯為她做主,怎也料不到她竟如此冷靜,好似昨晚的花燭夜沒發生任何不愉快,今早的奉茶也非形單影隻的侮辱。
江蘺難道不好奇為何昨晚的洞房花燭夜新郎倌沒出現?
他們為怕江蘺太過激動以致歇斯底里,選擇今天才告訴她。若她不笨,經過昨晚的冷落該知事情梗概,他們也較好開口,但——事情似乎在不知不覺之中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兄弟倆對看一眼,對這新嫂嫂生出了興趣。
江府的名聲他們略有耳聞,只是不知這看來嬌嬌弱弱的堂嫂是否別有機心?
接過江蘺奉上的茶水,董老爺咳了一聲,並未馬上喝下。
「嗯……你昨晚……」
「睡得很好,謝謝爹的關心。」江蘺立刻接著道。
「哦……」董老爺並不是要問這個,當下又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雖說他如今仍是個商場上人人敬畏的老將,但兒媳婦可不是外頭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敵手,何況這件事認真說起來是董家的錯,叫他如何對這媳婦自在得起來?
江蘺怎麼不問問她的夫婿哪兒去了呢?如此一來他也好開口多了。
可惜呀!這麼個嬌弱的水漾女子,畫匠把江蘺的神韻都真實的捕捉到了,那副我見猶憐的嬌態正是他當初會選擇她的緣故。
只是不管他當初的想法是什麼,如今全都付諸東流,那混賬兒子連江蘺的一面都未來得及見到,白白浪費他一番苦心安排,還賠上了一個姑娘家的名譽。
堂上一老兩小就這樣盯著董家新入門的媳婦看,誰也沒開口,最後還是小麥看得心裡火大,老大不客氣地道:「老爺、堂少爺,這樣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我家小姐,未免太過唐突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