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賽後是連續三天的慶賀祭典,這三天城裡城外熱鬧非凡,家家戶戶一面準備祭典,一面為即將到來的過年忙碌。
涴茹跟在煜宸身邊寸步不離,他們看戲、逛市集,所有好玩兒、有趣的東西,他們全遊遍逛遍。
「煜宸哥哥,說說你們這次送糧草到江北的事情給我聽聽,好不?」拉起煜宸的手,涴茹愛嬌地膩在他身旁。
「妳沒央求采青說給妳聽?」
「你又不是不知道,姊姊不愛說話的,況且,她一回來,多少人上門求診吶?她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哪裡有時間對我說故事。」
沒錯,采青是個怪人,儘管人人誇她、讚她,卻從沒有人能真正進入她內心,包括涴茹妹妹在內。
她用一堵無形牆把自己關在裡面,隔絕人們對她的感激與關心,這樣的她,自然和人們多了層隔閡。
「我們回來那麼多天了,她還沒忙完?」煜宸莞爾,勞碌命女人,比他這個少莊主還辛苦。
「不知道,昨兒個她和公孫大夫在藥庫裡弄到三更半夜,一大早我起床,又不見了人影,我看見姊姊的時候和你一樣--在早上的競武大賽裡。」
「跟一個那麼忙的人比賽,我勝之不武。」笑笑,他知道,采青從來沒將比賽放在心上,不管是十年前或十年後。
「不,小時候爹爹就說,你的資質好,武功早晚會勝過姊姊,而姊姊這些年為了學醫,武功擱下,你贏得名副其實。」涴茹站到他那邊說話。
「采青是個精力充沛的女人。」
「別談這個,先告訴我,陳叔叔說你們這趟出去,碰到很多危險,好幾次逢凶化吉,怎麼回事?」她仰著小臉問。
「這次的任務是為著江北水患,數千百姓無家可歸、流離顛沛、疾病四起,朝廷沒有撥下糧米,也沒有官員親去察訪。」
「是啊是啊,這些公孫大夫都說了,所以藥材糧食,莊主準備了幾百輛車子,讓你們帶了出去賑災不是?」
「這幾百車的藥材糧食引來道上兄弟注意,每人都欲分杯羹,沒想過孤苦百姓存活已在旦夕。」煜宸歎氣。
「怎麼辦呢?」
「采青很聰明,一出莊子的勢力範圍,她就察覺情況不對,於是調派一隊武功最強的士兵,護衛四分之一的糧食藥草,將剩下的四分之三換賣成現金,由我和她二人親自攜帶這筆銀票。
我們夜半出發,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江北,另外一隊武功較弱的士兵,在清晨運著空木箱走原定計畫道路,前往江北;最後真正帶著糧食藥材的士兵,直到晌午才出發,繞道至江北。」
「哦,我懂了,陳叔叔說你做生意本事高強,指的是你將食物藥材賣得好價錢這回事兒。」涴茹恍然大悟。
「對,這筆銀子讓我們在江北多換得三成糧藥,救助更多災民。」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商業頭腦,了不起是交涉能力比常人好幾分,這次的事件讓許多人對他刮目相看。
但真正讓他刮目相看的是采青,她幾乎在發現不對勁同時就擬好策略,沒有半分猶豫躊躇,同他和幾位叔叔商量過後,便開始分派行動。
呂叔叔常說這才是做大事的氣魄,她果真是不讓鬚眉的奇女子。
「沒關係嗎?聽爹爹說,你們的作法引起朝廷注意,會不會惹來災禍?」
「現在的朝廷自顧不暇,昏君病重,幾個想接位的王子明爭暗鬥,哪有時間管我們?況且我們是替朝廷做事,有沒有聽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萬一饑民鋌而走險群起反抗,皇帝還保得了他的地位?」煜宸耐心解釋。
「嗯,然後呢?」
她是聽不太懂的,但她喜歡跟在煜宸哥哥身邊,喜歡聽他不斷不斷說話,彷彿她是他的知己,什麼事兒他都愛跟她說。
「一到災區,青兒妹妹先召集健康的百姓,搭蓋屋子,好容納病人進住,她教導百姓防犯疫病,指導他們過濾水源,取得乾淨的飲用水。」
他喜歡這種感覺,和采青並肩為同一件事齊心努力,他們常常是忙到三更半夜無法入睡,常常是見了面,才發覺彼此的狼狽。
一個相視而笑,不愛笑的采青,微笑發自真心。
煜宸明白在救助病人時她是愉快的,再忙,她的心情都是開朗的。
他印象深刻,回程前夕,她看著空蕩蕩的臨時醫館,笑說:「真好,所有人都恢復健康。」
她並不知道他站在身後,縱身,她竟然漫歌輕舞起來,他從未見過輕鬆自f的采青,那種愉快隨著她的舞步輕移,沁入他心底。
然而,當她發現煜宸,立刻回復平日的嚴肅,冷著臉,面無表情告訴他:「明天就要啟程,早點休息。」
那夜,他撞上她的秘密,撞上一個他不認識的楊采青。
「姊姊那麼忙,你呢?你在做什麼?」
「我們比糧車提早五日進災區,我自然是忙著到附近城鎮購買糧食藥材。」對於自己的工作,他不習慣揚功。
「陳叔叔說,姊姊又得了個新封號,有人喚她再世華陀。」
「那是災民對她的感激之情。」
臨行,災民奉上珍貴的首飾珠寶,要送給采青添妝,她只收下囊袋,把首飾還給百姓,她說她收下的是比珠寶更珍貴的心意。
「你們回程時,有沒有去扮扮樑上君子,劫富濟貧?」涴茹扯住他的袖子興奮問,每個冒險任務裡,她最愛聽這一段。
有!他們做了,他們潛入一個靠天災發財的富商家裡,當時,富商正和小妾做風流勾當,采青一見到床上的兩具軀體,立刻背過身,臉紅得說不出半句話。
他拉過采青,閃進屋內。沒辦法,她再不想看都不行,因為富商寵愛小妾,將家裡所有金銀財寶全鎖在小妾房裡。
他們面對面藏身在衣櫃夾縫間,夾縫處窄小,容下兩個人,再無多餘空間,采青貼在他胸口前,暖暖的氣息噴在他頸間,身上屬於女人的馨甜傳入他鼻息問,首度,他發覺,她是個女人。
她有靦腆、有羞怯,卻驕傲地抬高下巴,假裝忽略。
富商的喘息聲、小妾的呻吟,聲聲傳進他們耳裡,他們激烈的動作,只要視線一不對位,馬上落入眼簾。
藉著燭光,他發覺她從額頭紅到耳後,她平日鎮靜的神情不復見,她的手在身側絞扭,不自在得很嚴重。
他淡淡一笑,伸手將她緊握的拳頭包裹住,輕輕在她耳邊說:「閉起眼睛,休息一下。」然後用自己的大手將她的耳朵掩起。
他能為她做的事不多,只能替她架起一個不受干擾空問。
許是連日奔波勞累,她閉起眼睛,竟然睡著了--在犯罪現場、在他胸前。
她沉睡的臉,缺了平日的嚴肅刻板,多了一點點稚氣,一點點嬌憨,一點點屬於小女人的羞怯。
夜半,待床鋪上的兩人筋疲力竭,沉沉入睡後,他喚起采青,向來主張給人留餘地、偷竊只取二分之一的她,徹底搜括了富商所有財產。
那一路上,他們又成了散財童子,貧民的救命菩薩。
「說嘛,你們到底有沒有去偷東西?」涴茹拉著他的手追問。
「沒有。」
下意識地,他說謊。為什麼?不知道,總之,他說了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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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湖邊,采青看著湖裡游魚,空閒時間,她極不願意回家。
前年,奶娘下嫁呂軍師,重拾生命幸福,家裡沒了奶娘,她總是盡量留在製藥房裡,因為,她著實害怕和義父獨處。
自懷裡掏出錦囊,那是災民送給她的臨別贈禮,繡工不算精緻,布料也顯得粗糙,但她不介意,那是人們誠心誠意送給她的東西。
錦囊中躺著一對小魚兒,玉雕的碧綠色小魚栩栩如生,活潑俏麗的模樣著實惹人愛憐,她的手細細撫過,冰冰的觸感停留在指間。
「我沒記錯的話,那是從富商家裡偷來的。」
煜宸的聲音響起,采青嚇一大跳,猛轉身,觸上他含笑眼睛。
這個男人呵,那麼愛笑,有那麼多事兒值得他笑嗎?人生在世苦比樂多,憂比喜盛,愁眉原該多過笑顏。
「我就知道妳在這裡,涴茹猜錯了,她以為妳在競技場看摔跤。」
她不會去看摔跤,她痛恨暴力血腥、痛恨爭鬥,只是身份職責逼得她不得不做這種事。
「我想妳是討厭暴力的,妳喜歡醫治人類遠勝於傷害人類,即使他們是妳的敵人。」煜宸說。
煜宸的話帶給她無數震驚,她從不認為有人真正瞭解自己,但他的觀察教她訝異。
「我是不喜歡摔跤。」抑下心中情緒,采青做出淡然表情。
「僅僅不喜歡?長久以來,我發現妳對待敵人非常仁慈,妳最常使用的是點穴功夫,只教敵人動彈不得,不欲奪人性命;而情況緊迫,不得不出刀刃時,妳的下刀處常是在敵人四肢。」